207. 【第51章】拂雪道君 大怖救渡之度母……
长乐神殿的最深处,二十一度母铜门的背后,究竟有什么
迈入白铜门的瞬间,宋从心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那种冷并非源自于她的神魂,而是切实无比地剜割着她的体肤。铜门背后的世界温度低得足以令一切生灵止步,穹顶石壁之上坠满了尖锐的冰凌,地面呈现出反复浇水再冷却凝固后特有的冰蓝。
白铜门的背后竟是一处冰封的天然溶洞,弥散的冰白雾气在腿边徘徊,形成一种如临梦中的虚幻之感。
溶洞内隐隐有光,那种幽蓝的冷光似乎是某种藻类或是地苔散发出来的荧光。借着这些小光之烛,宋从心也将溶洞内的一切尽数揽入眼里。
不同于长乐神殿中到处可见的奇诡壁画与神秘图腾,此处溶洞内反而显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冰白的冷雾与霜寒在此交织,构成了一个纯白洁净、无垢无染的世界,宋从心环顾四周,发现这溶洞呈现不规则的圆形,看起来竟有些形似含苞待放的莲花,居中宛如莲座。
溶洞不算宽广,宋从心抬眼望去,便看见溶洞的正中央伫立着一个被冰雪封存的石台。
宋从心朝石台走去,耳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动静,她抬头,却恰好看见一滴水滴自山洞顶部的冰锥尖端滑落。那颗水滴砸落在宋从心通往石台的路径上,那镜面般平整的地表竟突然泛开一层一层的涟漪。
宋从心愣怔了一瞬,她眯起眼睛再凝神细看,发现那竟是一湖宛如明镜般的湖水。只是因为湖面太过平静,才会让人错以为那是冰面。
但这很奇怪,此地的温度明明如此寒凉,湖水为何却没有结冰
宋从心提气纵身,飞跃湖面,她如同一片落叶般轻盈落在石台旁的冰凌之上。这一回,透过朦胧的冰霜,她终于看清了石台上摆放的东西了。
那是一个手持制式的银白铃铛,形如莲花,美轮美奂。
此物,恐怕就是明月楼主点名索要的八吉祥宝器之一,长乐之主神躯之佛舌所化的莲花了。
按理来说,长乐神殿中修造了八处用以存放长乐之主神躯部件的法殿,但不知为何,佛舌莲花没有出现在莲花殿中,反而是出现在长乐之主的永眠之所。宋从心试图用天书解读此物,却发现天书对这个银铃的标注显示的竟是“不可解读”。
因为是神明的躯体部件所以才不可解读的吗但是同样作为是神之胃囊的苦刹却分明能被解读。
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宋从心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冰湖明镜般的水面,此时恰好穹顶上又有一滴水珠掉落,隐隐发灰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倒映出宋从心模糊的面孔。
等等,冰湖灰色的冰湖
宋从心来不及多想,一些扑朔迷离的画面便如同走马灯般在识海中一闪而过。强烈的眩晕感让她站立不稳,脚踝忽而一凉,她竟是无知无觉地淌入了冰冷的灰水之中。甫一踏入冰湖,宋从心面上便露出一丝难耐的痛苦,因为湖水太过寒冷。与神魂中缠连不去的寒咒不同,湖水的冰冷极其尖锐,那是一种会将生命剥夺、令世间万物都归于静谧的冰寒刺骨。
天知道修士修成金身之后,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肉体凡胎才会有的痛苦了呢
宋从心跌入了冰湖之中。
落入水中的刹那,躯体因为寒冷而变得麻木,神智却肉体的痛苦背道而驰,竟然恍若梦醒般的清晰明智。宋从心看着视野中一片灰蒙蒙的湖景,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此情此景,她曾在梦里见过。
如果是那个梦宋从心胳膊上浮起了鸡皮疙瘩,她用力抿唇,忍住头皮阵阵发麻的惊栗。
祂要来了。
一股子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果不其然,宋从心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渺小的黑点。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游来,距离她越来越近。
和梦境中意识不清的迷离诡谲不同,这次宋从心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这也越发让她感觉到那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罩并且注视的恐惧。当那个黑点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当那个披着“灰纱”的女子身影出现在宋从心的视野范围内时,她竟有一瞬间尘埃落定般的悬心。
还、还行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只要无视祂身上那层朦胧柔软的“灰纱”其实是祂溶解脱落后半挂在身上的皮肤,只要不去看那双没有眼珠只有一层白膜的眼孔,也不要去深想祂的五官与面目,宋从心还能保持冷静。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层层叠叠的“灰纱”垂落在她身后,像人鱼的鱼尾与鳍,形如裙摆,曼妙而又优雅。
人字碑啊
空灵沙哑、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钻入了宋从心的耳蜗里,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木质的纹路,眉心隐隐亮起金灿的莲华印。祂来到了宋从心的面前,缓缓伸出了手,直到这时,宋从心才发现,祂竟足有两人那般高挑,身体宛如一棵窈窕的树。
人字碑啊吾已经,等待得太久了
祂轻轻地捧起了宋从心的脸颊,宋从心以为自己会露出失礼的神色,但事实上,并没有。
她只感到发自内心的安宁与慈悲,就仿佛离家的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中,她抬头注视着那双蒙着灰翳的瞳孔,却不再感到恐惧与无措。她看着祂,沉默良久,开口询问道“您是何人,为何称呼我为人字碑呢”
彼世之业造此世之果,你是人字碑,一直都是。祂回答道,吾乃未能降生于世的卓玛,世人称呼吾为大怖救度度母。
电光火石之间,宋从心突然明了了一切“是您召唤出了那场埋葬一切的风雪”
大怖救渡度母,现忿愤之面,在神明的二十一种法相之中,祂是遣除一切怨仇、断除一切邪行的红面。乌巴拉寨的罪业与因果已经沉疴积弊到难以化解的地步,人们为了生存而犯罪,甚至还因此催生出了名为“蟠龙神”的伪神。
转复微末,已至末法之时。祂道,吾生之时,人心仇恚已深,世道渐衰。希瓦钦姆舍生之后,吾应此运道而生,为祓除一切孽障而来。然妖魔作祟,孽物当道,吾已回天乏术。吾自缚于此,借本相神血所化之莲渡池维持神智,若离此地,吾亦不能幸存。
宋从心听明白了,乌巴拉寨中所记载的最后一任雪山神女为大静谧度母“希瓦钦姆”,她是降伏一切畏怖的卓玛,最终因封印蛰而逝世。但事实上,希瓦钦姆并不是乌巴拉寨最后一任神女,眼前这位才是乌巴拉寨最后的神女,但祂却没能降生于世。
祂应运道而生,然而蛰已经污染并侵吞了明觉之神的神智,为了保留最后一丝清明,祂将自己沉入了神血所化的冰湖。
祂在这里等待着一个奇迹,等待着一个破除死局、祓除一切孽障的契机。
原书中的祂在活女神与蛰结合而成的“蟠龙神”屠尽乌巴拉寨、将要升格为真神之时破封而出,唤来了那场天崩地裂、送葬一切的雪崩,将乌巴拉寨的罪恶与将要祸害人间的伪神一同掩埋于茫茫大雪之中。
吾时间已无多。但人字碑啊,吾将回答汝一切的困惑,由汝铭记,由汝见证。祂放开了宋从心,如是说道。
宋从心握紧了拳头,斟酌了言语后,她还是选择将自己在乌巴拉寨中的一切见闻向祂娓娓道来。原书中的那场雪崩摧毁掉的不仅是乌巴拉寨,还有无数雪山居民因此送命并且流离失所。雪山固然阻止了蛰的肆虐,但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原书中的东海一般。
“我应当如何才能”宋从心张了张嘴,却又复而低沉了下来,“才能,令其放下仇怨呢”
宋从心感到十分荒谬,活女神分明是受害者,可她却要想办法阻止受害者的复仇。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
吾无法,汝也无法。祂缓缓摇头,唯有局中人可言宽恕,但
人字碑啊,汝是世外而来的一线变数,汝是既定的命轨之外的生机。
“我不明白。”宋从心摇了摇头,她抿唇,道,“但我将尽我所能。”
宋从心平复了一下心绪,复又问道“我的同伴不远万里来此,希望向您寻求一个答案。”
困顿于镜中之人,忘却自我面目之人。不等宋从心说明,祂便如同全知全解般道出了兰因的困局,祂于悬崖的尽头摇摇欲坠,意图抓住维系理性的绳索。他的奸猾与诡诈迟早会追上曾经困缚他的阴谋,他已与唯一真实的人字碑相遇了,日后自然也不必畏惧镜中面目全非的自我。
“”宋从心努力地回想兰因那张清冷俊秀的面孔,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奸猾诡诈”这类词挂钩。但听祂的说法,大概就是兰因迟早会走出困局的意思吧
虽然不知道祂为何对宋从心抱有如此厚望,但这也是无数坏消息中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感谢您为我答疑解惑。”明觉之神残存的最后一丝神念竟然如此亲切和蔼,这让宋从心接下来的请求都有些说不出口,“还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宋从心硬着头皮将明月楼主的托付告知了祂,说这些话时,她几乎有些抬不起头。这里是祂的陵墓,她却提出要带走祂的一部分尸骨。
宋从心甚至做好了祂勃然大怒、把自己赶走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出乎宋从心预料的是,祂听罢,竟是没过多犹豫便颔首答应了下来西叶的后人吗无妨,吾之遗泽,本就是欲赠予汝的。
人字碑啊,汝已拥有山川与大月的认可,而今,吾也将给予汝神舟万灵的因果。
愿汝不负本心,得证无上道法;尽此一身善业,护佑九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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