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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章 反水


“陛下同意了?”

    新组建的大明银行里,姜星火正在看着关于宝钞流通量和近几期国债回收的数据。

    “焉有不同意之理?”夏原吉反而没多少喜悦,他叹了口气。

    大明银行主要是由户部的宝钞提举司、国债提举司,以及新建立的分析机构、市场监管机构和实体银行网点组成,目前网点的营业范围还只局限在南京城。

    由于大明没有正规的银行,又面临着庞大的货币回收压力,所以目前的大明银行既承担了央行制定货币政策和发行货币的职责,又承担了金融监督、市场监管,以及发行国债和回收兑换宝钞的职责。

    可以说,整个南京城,乃至全天下,这已经是最顶级的金融机构。

    姜星火对此并不满足。

    因为从今年年中开始,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现象——那便是大明国债开始卖不动了!

    一开始的版本里,大明国债是与化肥工坊的收益绑定的,后来的版本则没有了这种条件,而现在各种国债里,只有征安南的战争国债,以及绑定了玻璃工坊收益的动态国债(有上限),这两种卖的比较好,其他的基本都处于半滞销状态。

    为了卖国债回笼现在市面上依旧泛滥成灾的宝钞,刚成立的大明银行可谓是想尽了各种办法,但收效依旧寥寥,百姓们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热情了,手里有钱的商人、地主,也会考虑回报率的问题,在有战争或者专营商品国债的前提下,他们是不会选择购买普通国债的。

    尽管很努力,但因为朝廷一直采用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而且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三十来年。

    好吧,根本就不是什么“过度宽松”,洪武朝那就是无节制的印钞,大水漫灌那种。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

    “看看这些数据吧,单靠卖国债,想要控制住大明宝钞的流动过剩,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做好的数据图表上画着大明宝钞的月回收量,标注着市面上实际的铜钱-宝钞兑换比率、国债兑换价格等等详细信息。

    夏原吉仔细阅读了一遍后,又在脑海中勾勒了一番。

    “还是要加大禁止金银交易的力度。”

    这是老调重弹了,在今年四月,朝廷就诏敕西平侯沐晟及云南布政使司,命令云南地界“以钞法不通,下令禁金银交易,犯者准奸恶论,有能首捕者以所交易金银充赏,其两相交易而一人自首者免坐,赏与首捕同。若置造首饰器皿,不在禁例”,这是自洪武三十五年以来,最后一个布政使司被下令禁绝金银交易。

    禁绝金银交易的目的,自然是帮助宝钞稳定币值,因为民间使用金银等不合法货币的流通量越大,宝钞的流通量就越小。

    朝廷虽然有时候为了方便计算,会把粮食、铜钱、布匹等价值单位,折算成多少多少万两白银,但实际上大明没有这么多流通银子,白银也不是合法货币。

    可光是通过禁绝金银交易,能稳定宝钞币值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宝钞贬值的根源问题在于印得太多,而不在于被其他货币挤占市场,有句话叫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不行,就算把所有竞争对手都给人工BAN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没用的。”姜星火说道。

    夏原吉有些颓然,他当然清楚这招作用不大,属于治标不治本,但在传统的理财术里面,这已经是唯一解了。

    “大明宝钞的实际币值有所回升,但距离达到换钞的程度,还是太远了。”夏原吉陷入了沉思。

    如果要在未来的几年后,避免元朝的覆辙,不让换钞成为收割百姓财富的工具,而是真正地做到等比例兑换,以白银价格作为新钞的锚定,那么就必须要把严重贬值的宝钞币值给抬升回来,必须要大规模地回收市面上泛滥的宝钞。

    但目前的实际情况是,无论是禁绝金银交易,还是大明国债,都起不到这种效果了。

    “现在永乐元年还没过完,距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时间,倒是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姜星火摩挲着下巴,暗自琢磨起来。

    整个货币体系的调整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任何微小的变量都有可能导致极为巨大且严重的后果,但不管怎么说,大明宝钞是一种比较纯粹的货币,玩法还没有后世那么复杂,所以办法还是有的。

    “姜师有什么办法吗?”

    央行的紧缩性货币政策,无非就是那几种,第一个是减少货币发行量,这个现在大明银行已经在做了,计划每年都减少新增的货币发行量.直接停止发行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有货币流通需求,打个形象的比喻,就跟人不能为了减肥,一口饭都不吃一样;第二个就是国债,这个不用说了;第三个就是央行跟商业银行的业务,比如控制信贷规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提高再贴现率,这些现在压根不存在,因为大明没有商业银行。

    虽然没有可以直接照抄的答案,但姜星火脑海中的念头,并没有完全受到束缚。

    大明宝钞作为唯一的主货币——只要有这东西在手里,大家都可以用。

    那么,怎么才能让宝钞不能用呢?

    譬如股票。

    有了公司制的出现,股票自然也不难搞,因为股票在一开始就是在大航海时期给公司融资用的,并不是什么现代才有的东西。

    在姜星火前世,世界上最早的股份有限公司制度诞生于1602年(永乐元年是1403年),也就是在荷兰成立的东印度公司,而股份有限公司这种组织形态出现以后,很快就被西方国家广泛利用伴随着股份有限公司的诞生和发展,以股票形式集资入股的方式也得到发展,并且产生了买卖交易转让股票的需求,这样,就带动了股票市场的出现和形成,并促使股票市场完善和发展。

    同样是东印度公司,1611年该公司的股东们在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就进行着股票交易,并且后来有了专门的经纪人撮合交易,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形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股票市场。

    没道理西方人在二百年后能搞的东西,东方的大明推进了公司制以后,早个二百年就搞不了,毕竟原始的股票和股票市场,并没有什么技术上不可逾越的难度,而如果论资金等因素,大明恐怕比二百年后的西方还要更强。

    姜星火就有这个念头。

    股票市场,确实能吸收大量市面上的宝钞。

    但问题在于,这个世界没有成熟的相关概念,所以姜星火想要搞,就相当于凭空造物,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注定是要从小规模开始搞起的。

    但股票市场规模小了,再逐渐发展,又起不到吸收宝钞进入池子的作用。

    而且经过庙堂不断的争斗,姜星火逐渐对事物有了新的看法,对一些问题的关键所在,也变得敏感了起来。

    有条件去做股票和股市,不代表就一定要去做,因为在大明现行的封建王朝体制下,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最后就能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最后会变得跟你想的完全相反。

    他也知道,在大明朝,当大量的财富集中到一起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种事情,往往意味着灾难。

    就像历史上那些富商巨贾一般,明明手中握着数量惊人的财富,可偏偏皇权意志只要稍稍觊觎,还是要沦为待宰羔羊,导致家族衰落。

    姜星火不愿意拔苗助长辛苦做一场,最后被人割了韭菜,毕竟大明现在还没有成熟的商业体系和金融交易系统。

    因此,他在犹豫了良久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嗯?”就在姜星火冥思苦想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把宝钞和盐法这两件事,当做一件事来办呢?”

    当夏原吉听到了这个想法后,也陷入了深思。

    夏原吉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但他的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什么叫宝钞和盐法两件事当一件事办?说白了,就是在满足了开中法供给边军军粮的前提下,扩大盐引的发放规模,也就是说商人在民间回收宝钞,然后再用这些宝钞去和朝廷兑换盐引,这么一来,朝廷就很快地就能做到大量回收宝钞,然后让宝钞的实际币值接近纸面币值。

    但是,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政策,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这是在透支盐法的潜力,寅吃卯粮。”

    姜星火不同意他的看法,摇了摇头道:“这是一举两得。”

    夏原吉还是有些担忧,他担心,这样做不仅会让盐法愈发不可收拾,而且一旦弄不好,钞法也会弄巧成拙,甚至影响到整个国计民生.这不是夸张,盐引的供应增加了,那么按照最基本的经济学常识,食盐的价格必然会下降,朝廷从食盐中获得的利润会减少,这个价格朝廷当然可以不承认,但这样做的后果大概率就是官盐又开始滞销,而私盐大规模泛滥。

    到了那时候,官府的盐引价格,就成了另一个版本的大明宝钞,都是价格虚高,与实际价值严重不符。

    “纳钞中盐”的办法,这就相当于按下葫芦浮起瓢,而且钞法的货币贬值是慢性毒药,按照绝对比率,每年只贬个1-3%,洪武朝三十多年才贬值的只剩10%不到,大家都习惯了,最多用铜钱不用宝钞交易呗。

    但盐价不一样,这东西如果出问题,百姓吃不起盐,是要造反的。

    “明年可以继续,后年可以继续,大后年、大大后年呢?之前也算过了,百姓每年吃盐的数量是一定的,用增加盐引来回笼宝钞,效果会越来越弱,而后果却完全不可知。”夏原吉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担忧。

    这种担忧,姜星火当然是有道理的,但经过一番思考,姜星火还是说道。

    “整个货币和税收体系的改革,是系统工程,不能光看某一项或某两项制度的变动,更不能把国民经济当做静止的状态.安南之战马上就要胜利,李景隆已经渡过了胶水,击溃了安南军南线的主力,等安南的市场到手,大明的对外贸易规模必然会上一个新台阶,而且周围这么多国家的市场,都等着大明去扩张。”

    姜星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夏原吉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姜星火在赌。

    他在赌,大明对外贸易扩张和经济增长的速度,是一定能形成外溢效应。

    什么是外溢效应?形象点比喻,那就是把大明宝钞的总量当做一个蓄水池,目前是池子里的水太多,已经远远超过了警戒线,马上就要溢出来了。

    姜星火要做的就是,一边在蓄水池内部减少供水(减少新增大明宝钞的印刷),一边通过下水道从池子里放水(大明国债和“纳钞中盐”来回笼货币),另一边则是打通蓄水池跟它边上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坑(安南等国市场)的连接,让这些土坑来承载外溢的池水。

    如此一来,三管齐下,只要能在盐价出现问题之前,快速地把大明宝钞的币值恢复过来,那么“纳钞中盐”的办法,就成功了。

    这种恢复,甚至不需要完全恢复纸面币值,只需要恢复个40-50%,就已经达到换钞的基础线了。

    毕竟盐作为大众必需的消费品,在短期时间,也就是一两年内,增加供应量是不会对盐价造成太大波动的,因为这玩意百姓是可以自己多吃点,或者囤积起来的。

    盐的供应量,只有在超过了百姓自己的食用量增加极限,以及囤积极限后,才会开始影响市场。

    这个时间,最起码一两年是能争取到的。

    而即便是食盐的市场价格被影响,还是没到比较危险的境地,因为盐价很难一下子降下来,盐场都控制在朝廷手里,盐价下降了,明年停止“纳钞中盐”的额外增量或者干脆收紧盐引数量,盐价自然也就涨回来了。

    但客观地来讲,这种想法有些一厢情愿,谁也确定不了,“纳钞中盐”和大明国债、海外市场,三管齐下能不能把积累了三十多年的蓄水池给安全放水到警戒线位置。

    “若是失败了呢?”

    不消多说,那么等待姜星火和夏原吉的结局,就不仅仅是降级或罢免那么简单了。

    甚至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毕竟,推出一个替罪羊宰了以平民愤,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而这替罪羊,不乏就是原来的领头羊。

    姜星火听到夏原吉的话语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伱放心吧,只要能整顿好盐务,是不会出问题的,但这个前提必须是能彻底整顿盐务,否则再怎么精妙的设计,底下执行不下去,都得成为空中楼阁。”

    “当然了,‘纳钞中盐’一开始肯定没人敢试,正好借着这次南京各大钱庄由地下转入地上的机会,让大明银行也开展一下业务。”

    “姜师的意思是”夏原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猛然一变。

    “这笔款子,我打算先借贷给民间作为专项贷,用于帮助手头没有那么多大明宝钞的商人。”

    姜星火缓缓说道。

    夏原吉闻言,眼睛骤然睁圆:“借贷给民间?可是我们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他知道姜星火的意思,但大明银行不印钱的话,确实没那么多的钱。

    而且虽然朝廷一直在鼓励商人做生意赚钱,但这并不代表朝廷会以这种方式资助这些商贾!这很容易被人扣上与商人勾结,损害朝廷利益的帽子。

    如今,姜星火刚上任总裁官没几天,大明银行下面主要的部门,也就是从户部划拨来宝钞提举司,手里也没什么钱,国债提举司倒是有百姓、商人、勋贵、官员等购买国债得来的钱,但这个钱是不好轻易动用的,毕竟是要还本付息的,而这种窘迫的情况,让大明银行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钱,支付给“纳钞中盐”的专项贷。

    “这笔钱你不用担心。”

    姜星火淡笑了笑:“我自己有办法筹措。”

    “可姜师手头”夏原吉迟疑着说道,“恐怕还差很远吧?”

    “没关系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来处置就好了。”

    姜星火没说他筹钱的办法,只是说道:“另外‘纳钞中盐’的宝钞回收量,你也不用太担心,不会一开始就大力度放盐引的,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出不了岔子。”

    夏原吉见状,顿觉轻松许多,点了点头道:“那这段时间就得辛苦姜师。”

    姜星火点点头:“户部还有很多事,你先去忙吧,我看完这份报告就走。”

    夏原吉拱了拱手,退出了大明银行总裁官的房间。

    等夏原吉离开以后,姜星火坐在椅子上静默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喃喃道:“该开张了。”

    ——————

    各大盐商在南京城里的会馆,也开始逐渐收到消息。

    马京被下狱后没过多久,更坏的消息就接二连三地传来。

    “准许军民人等于京师大明银行库内报纳旧钞,赴两淮、长芦、河东、山东、福建并广东六处盐运司,不拘资次,支盐每盐一斤,收宝钞一贯;若兑盐量大,则两淮、长芦每引钞三百贯,河东、山东每引百五十贯,福建、广东每引百贯;庶公私两便,钞法亦通,如纳钞不足且有意愿,大明银行可提供不多余三成之专项贷款,为期一年,后续需用铜钱偿还。”

    为什么“纳钞中盐”对于盐商来说,这是坏消息?

    因为两点,第一,朝廷不仅开了口子,而且门槛设的很低,普通百姓固然不能自己跑去盐场取一斤盐,但朝廷并未限制组团托买这种形式,玩法跟后世整村集资炒房是一样的除此以外,对于宝钞不足的中小商人,大明银行还贴心地提供了专项贷款,借给你宝钞花,最后还铜钱就行了,利息非常低。

    第二,通过宝钞买盐的人多了,就相当于变相打击了盐商手里的私盐,因为但凡能从官府那里用宝钞换到,就不需要去盐商手里买私盐了。

    南京城中,之前参加过拍卖会的淮商吴家的家主吴传甲也是慌乱不已,此时的他坐立难安,他不停在屋内踱步,满脑门的汗水。

    桌上的公告,仿佛晴空霹雳般砸在吴传甲的脑袋上,又走了几步,吴传甲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坐下缓了半晌,吴传甲这下是有口难言,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逃不过一劫了,不仅如此,本家也将受到牵连。

    “袁珙给我看相,说我四十岁必有一槛,如今看来倒是真应验了。”吴传甲喃喃地念叨着。

    “大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族弟问道。

    现在吴家的商号里,可谓是人心惶惶。

    吴家是规模最大的淮商之一,两淮盐场的那些破事,无论是跟灶户直接买卖余盐,还是颠倒纳粮和取盐引顺序,跟吴家是脱不了干系的虽然吴家总是把自己摘出去,让转了几层控制权的下属商号来做,但这是封建皇权时代啊!你以为没有证据,就办不了你?那可太幼稚了。

    吴传甲深吸了口气,道:“现在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让侯爷说说话了,否则就真的死定了!”

    侯爷,也就是淮商吴家的本家,安陆侯一脉,这一代的安陆侯是吴杰。

    吴杰作为少数能打的二代勋贵,是名副其实的南军名将,在靖难之役中,先后跟随耿炳文、李景隆,与朱棣的燕军作战,参加了真定、白沟河两场大战,表现还可以,但被当了背锅的,没参与靖难之役的后半场。

    而吴杰他爹黔国公吴复,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是跟着朱元璋打满全场的重臣,淮西集团的核心成员,吴杰的姐姐还是齐王妃,安陆侯一脉在洪武朝、建文朝都是顶级朱门,庙堂上能量也很大,所以才有资格扶持老家的支脉成为淮商领头羊。

    但如今风水轮流转,淮西集团的核心家族们,除了曹国公府的李景隆勉强重新回到了政治舞台的中央,其他家族,都有些失意的意味了。

    族弟道:“可是.侯爷这时候怎么可能答应去跟陛下求情?要知道姜星火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下令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就连刑部的侍郎都被抓了起来!”

    吴传甲苦涩地摇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归是要解决的!”

    吴传甲想了想,对族弟吩咐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我写一份文书,咱们家给安陆侯府孝敬了这么多年,安陆侯府不能见死不救。”

    族弟犹豫了下,问道:“大哥,这么做会不会引起侯爷反感?”

    吴传甲叹息道:“我也不想这样,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必然要坐牢,甚至杀头,吴杰虽然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威风,但是他依旧是安陆侯,依旧是五军都督府的高官,他在朝廷有许多朋友、亲戚、门生.更何况,没了咱们,他安陆侯府怎么维持这么奢靡的排场?”

    吴传甲说得不假,这时候吴杰确实是有能力、有可能,来对他施以援手的。

    而这其中,无疑包含了某些威胁的暗示。

    淮商吴家给安陆侯府孝敬了这么多年,输送了这么多钱财,自然手里是捏着证据的。

    平时可以卑躬屈膝,因为要靠着安陆侯府的名头和关系做生意,但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该硬气,也得硬气起来。

    “那好,我这就去办。”

    族弟转身出门,片刻之后又返回了房间里,他的手上已经拿来了笔墨纸砚。

    吴传甲伏案书写,随后交给人送往安陆侯府。

    然而没过多久,人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封信。

    吴传甲接过信看了几眼,脸色微变,低吼道:“不当人子!”

    显然,安陆侯吴杰,并不打算对他施以援手。

    吴传甲从隐秘处取出一个木匣,这里面藏着一份账本账本写得极为详细,把安陆侯府跟淮商吴家之间的财货往来写得清清楚楚,还记录了许多相关人证。

    这些证据都是吴传甲私自留下的,显然,吴传甲搜罗这些证据也是有私心的,这些证据即便不能完全扳倒安陆侯府,也足以让吴杰构成贪赃枉法的罪名。

    这是彻彻底底的自爆打法,若是曝光出来,那就是淮商吴家和安陆侯府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大哥,这东西要是送上去,陛下肯定会龙颜震怒,届时可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事情了!咱们全族都得陪葬!”族弟急切地劝阻道。

    “你以为吴杰不会猜到我们手里留了证据吗?他为什么这时候有恃无恐,要牺牲我们保全自己?就是因为他也像你一样,觉得我不敢用。”

    吴传甲“咴儿咴儿”地喘着气,半晌方才说道:“他觉得以我们这样卑贱的商人,最看重利益取舍,肯定是宁愿牺牲几人、几十人,也要保住家族的延续的,但他不知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吴传甲的话让族弟惊愕地瞪圆了双眸。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道:“别的选择?”

    吴传甲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你之前说得对,这东西一旦送上去,陛下不会轻饶了我,我们全族的性命很可能都保不住,但如果不送上去的话,我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的下场我不想死,我要把这东西给国师,在拍卖会和招待日本商人肥富的宴会上,我跟国师交谈过,国师不是一个鄙视商人的人,而且极懂利益取舍。”

    族弟闻言,忍不住拍腿道:“大哥,你糊涂啊!如今的形势你还没看清楚吗,就是国师在整顿盐务,就是国师要我们的命啊,不用国师查,自己主动交代,你这不是给他机会吗?”

    吴传甲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不服!”

    吴传甲半晌才直起身子,扶着双膝,咬牙切齿道:“这东西只有交给国师,我们跟国师做交易,做国师最想要我们做的事情,他才会放过我们吴家。”

    “大哥,你这是在拿全族的富贵和性命在赌!”

    “当然。”

    吴传甲很清楚,他就是在赌,但作为大明最顶级的商人,他也同样清楚,他手上有交换的筹码。

    筹码不仅是这匣子里的账本,还有他吴家在淮商里的资源。

    淮商作为两淮盐场的坐地户,为了自己的根本利益,定然是抗拒姜星火整顿盐务的,地头蛇团结在一起,姜星火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

    而如果吴家能够跳反,那么姜星火得到了相关的情报、内幕、资源,无疑就会得心应手的多。

    吴传甲赌的就是他没看错姜星火。

    这位国师,同样是个做生意的高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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