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爷爷是这屋里最在意族谱和姓氏的人。

　　文奶奶被文从胜“教”过几次，已经明白那些虚的都是靠不住的了。

　　她又扯了扯文爷爷的胳膊，“大过年的，喊天喊地的像什么样子！本来好事一场，被你一喊都要喊跑了。”

　　文爷爷又把矛头对准了文奶奶，“蠢哟！真就蠢得很！”

　　杨秋芝不想再留在这里看他们吵架，给了文从胜一个眼神，头朝门外示意了一下。

　　文从胜晚上没睡好，现在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只想回去围着火炉去打盹儿了，于是他一手搂过杨秋芝的肩膀，对两个女儿说道，“走吧，回去补觉去，晚上还得守岁呢。”

　　文从德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把歪七扭八的椅子拖到了一边，好让大哥一家走得更顺畅一点。

　　“老二和唐秀都不对劲。不知道又要打什么歪主意了。”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文从胜先开口说道。

　　文慧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眼泪水都被打得冒了一点出来，她用食指在眼角揩了揩，“嗯，我也觉得，一下子有些不习惯他们这么热情。”

　　文从胜被她“传染”，嘴巴也张得老大，“哎呀，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等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或许文从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用的是“回”字。

　　在他的潜意识里，这里也终究成为了他的故乡，而不是必须要回来的家。

　　杨秋芝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而是问了文从胜一个她刚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小满和慧敏拒绝入族谱，你不后悔？”

　　说完，没有继续往前走了，而是站在原地，等文从胜回答这个问题。

　　文小满和文慧敏也看着他。

　　文从胜咧嘴一笑，“入那么个族谱起什么作用？说句不好听的，等他们这些老头子都过世了，还有哪个记得这么一回事？”

　　“你以前一直想有人跟你摔盆，现在不想了？百年归寿之后，立碑的时候不怕碑上面是空的了？”

　　这些话堵在杨秋芝的心里很久了。之前想问，但是每次看到已经改了很多的文从胜，又有些问不出口，好像是不信任他似的。

　　今天这样好的机会，不问的话，以后就更加问不出来了。

　　文从胜看了看母女三人的脸，又把目光对准媳妇儿，“秋芝，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我就把我的心里话跟你说一说吧。

　　刚才在那边堂屋里的时候，听他们说可以让她们两个入族谱了，我说完全不在乎肯定是假的，你们也不会相信。

　　但是看着小满和慧敏站起来的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她们两个要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了才能被认可呢？十万啊，在这里都可以修一栋房子了。

　　而那些什么都没做的男娃儿，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凭什么？这样没道理的东西，现在当成是荣誉奖励给我们，那我也就不想要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田坎上方的柏树下面拢着的几座坟，“人死了就在那土里，什么都不知道了。至于碑，趁我还没死之前，先到外面定好就是，想刻什么不都是随我的心意？”

　　文从胜讲出的这番话，是文小满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也是以前不知道在哪条博文里看到的：

　　男性永远也无法理解女性的困境，除非他成为女孩儿的父亲，并且很爱这个女孩儿，才会愿意从她的视角去看世界，然后从中窥得一二。

　　文小满从后面把手搭在文从胜的肩上，推着他往前走，“走吧，回去烤火去，早上出门真是太冷了。”

　　文慧敏挽住杨秋芝的胳膊，“走！”

　　……

　　正月初一的早上，睡饱了的一家四口拎着年礼到祖屋那边拜年去。

　　文爷爷还生着气，对他们爱搭不理的，文奶奶则把办的年货都端了出来招待他们。

　　文从胜也不打算多说话，坐在火坑旁边闭目养神。

　　文小伟今天倒是过来了，给爷爷奶奶拜了个年，拿到了一个看着还算厚实的红包。

　　接着文奶奶又递给文慧敏和文小满一人一个红包，还特意解释了一句，“你们三个孙，我都是装的一样的。”

　　文小满心想，要是自己还在乎那些，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文小伟的个子窜得飞快，现在已经比文从德还要高半个头了。

　　就是已经进入了青春期，脸上长了很多痘痘。

　　估计是被唐秀交待过了，他拿到红包之后没有急着走，而是拖了一把椅子在旁边坐着。

　　就只是坐着，没有和其他人有半句话的交流。

　　他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手指按键盘打得飞快。

　　文从胜睁开眼看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又继续闭着眼睛了。

　　吃完早饭，还没有下桌呢，文从胜就知道老二两口子为何会态度大转变了。

　　文从德给刚擦完嘴的文从胜端来一杯茶，“大哥，喝点茶解解腻。”

　　文从胜把茶端了，但就是不开口问。

　　文从德等不及了，在饭桌上就开口说道，“大哥，修路的那个工程，你看能不能跟我要个小包工头当当？”

　　文从胜斜他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文从德立马认错误、表决心，“大哥，以前是我不知事，只想赚大钱，又不肯吃苦做工，我现在晓得了，人不做事哪里来的钱嘞？所以想找个事做做……”

　　文从胜就那样看着他，他后面的话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唐秀见他这样怂蛋，白了他一眼，然后自己凑到文从胜身边说道，“大哥，老二他晓得自己以前做错了。他这两年一直在附近做小工，也能吃得起苦了。

　　现在小伟长这么大了，过不了几年就娶媳妇，这屋也要再装修，要一大坨钱，他做小工能攒几个钱嘞？

　　这不是村里修路你不是捐了那么多钱嘛？让他们安排一个监工的包工头可以的吧？”

　　文从胜没有生气，就平静地问了文从胜几个问题，“你知道监工是要做什么吗？修路的材料要哪些？每一里路又要多少材料？设备怎么安排？小工又怎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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