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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杯筊占卜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五月二十八日早六点十二分。

  我沉默的瞧着手里的掷杯筊,说明自己的名姓生辰,又默念所问事三四次。

  “这杯筊是二阳面,”谢云缃虚弱的笑道,“少说也掷了二三十个笑杯,怀玉,你究竟是在问什么事?”

  “我在问济德学院一事的结果,换了二三十个问法,总是笑杯,”我叹气的看着身下的杯筊,“这样的事情,真是少见。”

  “既然你有所求事,为什么不问我?”

  “谢云缃,你已经不是神明了,”我陈述道,“既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长久,怎么总讲这样的事?”

  “即使不是神明,我也可以使用占卜术,”谢云缃说罢,俯身捡起地上的杯筊,再站起身时,他脚步不稳的趔趄了几下,“怀玉,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从前,还活着的时候,原本也是个四海云游的道士。那时候曾有人以数斛玉珠求我一卦。”

  “抱歉,我不该在这时候提起这事……请原谅,我很快就要死了,眼下的时间的确紧迫,可人难免要在这时旧事重提,所以,你别生我的气。”

  “谢云缃,你想说什么?”

  谢云缃缓慢的做了一次深呼吸。

  “怀玉,这原本是请求神明指示的问卜术法,可你如今已经是命运神,既然你本人对这事情感到困惑,占卜自然会显示笑杯。只是怀玉,按理来说,这道理你也明白,为什么不使用蓍草龟甲这一类的器具?”

  “蓍草……谢云缃,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讲出这种话的?你难道真的认为,我想要求问的,仅仅只是济德学院受灾一事的结果吗?”

  或许是因为谢云缃自觉得理亏,因此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我因此意识到自己恐怕很难轻易的说服这人,只好转而再提起其他事。

  “既然你不愿意再提起这事,那我也不勉强你,只是杨志远的事情,你应该和我解释清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谢云缃的视线躲避的看向室外的云雾。

  “我是说,杨志远在其死后受到了邪神影响,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他作为我的成神祭品?”

  我俯身对视上他的双眼,在他试图躲避的时候,我伸手钳制住他的下颚。

  “谢云缃,不要试图隐瞒我。那个怪物,或者说,邪神。他的原身究竟是什么?”

  “怀玉,既然这样问,你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谢云缃缓慢的眨眼,温顺的把自己的脑袋垂到一侧,声音哀恸的继续说,“既然如此,你原本不必再询问我。”

  “你难道要因此生我的气?谢云缃,我原本认为你会理解我,以邪神此前对我的态度,我不信你对这事情完全一无所知。杨志远在其死后既然被邪神影响到这地步,他那时的状况你也瞧见了,或者说,杨志远受到邪神污染一事原本就是在你的授意下进行。”

  “谢云缃,所以你说,邪神想要借此机会传达给我某些情报,这难道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邪神告诉你的事情未必是真的,”谢云缃安抚的我的碰了碰手指,示意我放开他,“怀玉,他与你说了什么?”

  “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只是说了自己的来历,又要我在成神以后再去见他,对了,他最后让我来询问你。”我松开手,等谢云缃勉强站稳,又踮脚很快靠近他。

  我先闭了眼,举止亲昵的凑到他近前,语气轻的好像室外此时的雾气。

  “谢云缃,他要我问你,你生前是怎么死的?”

  我话说罢,不等他在做出任何反应,随后又后退了数步,才语气蛊惑的继续说:“你会告诉我的,我知道。谢云缃,我不知道自己此前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你如今已经有千余岁了,可是性格还是这样别扭。但是我知道,你还有事情想要告诉我,只是你自己不肯说,谢云缃,因为你的眼睛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是现在,你是时候和我解释这些事情了。”

  或许是因为谢云缃的确已经命不久矣的缘故,他迟疑许久,最后还是替我斟了茶水。

  “邪神,他的事情,我应该从何讲起呢……我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如何自述的,但是怀玉,据我所知,在现存的神明成神以前,他原本是正神。”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讲清楚了,你知道,人在临死的时候神智总是不那么清醒,正神,或者鉴于邪神在那时候的位格,即使称他为本源也不为过。你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抱歉,我说到哪里了?我此前默许杨志远在他死后受到邪神污染也是这缘故,他曾经是本源,即使现在的状况异常,你的成神祭品受到他影响对你本人也会有莫大的好处。”

  “其余神明之所以对邪神的影响唯恐避之不及,恐怕也有其三百年寿命的缘故。怀玉,你此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我的寿命如此长久吗?”

  谢云缃缓慢的眨眼,在我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很快又侧过脑袋,倏忽落下眼泪来。

  他说:“是因为执念。”

  “其实对于神明来说,原本就不存在寿命这样不具有任何意义的概念,之所以在成神三百年以后后衰弱而死,是因为权柄。”

  “……权柄,虽说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成如今这般局面的,但现存神明所有的权柄,原本应该是邪神的东西。”

  我难以置信的站起身,只感觉自己的骨髓间隔内似乎有虫蚁蠕动,肠道里有火焰燃烧。在短暂的恍神以后,我浑浑噩噩的询问他:“谢云缃,你的意思是,现存神明各自掌握的权柄……”

  恐惧像潮水那样淹没过我的喉管,这使我错觉自己或将窒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怀玉,”谢云缃安抚的捏了捏我的手指,语气平缓的继续说,“怀玉,难道你从前从来没有细想过,为何邪神在被人为杀死以后,他只需沉睡,很快就像增殖的癌变细胞一样苏醒这个问题吗?”

  “权柄,或者说,某种行为学意义上的寄生物,它曾经从邪神的身上分离下来,仍然与邪神稳定维持着隐秘的神秘学联系……”

  “——闭嘴!”

  我尖锐的制止他:“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谢云缃,为什么我……”

  “师夷长技以制夷。”

  谢云缃像是早已经预测到我将要说什么,他长久的注视着我,眼神好像死者哀恸的注视着火焰。

  “怀玉,济德学院的现状,你是知道的。你亲眼目睹这幕惨剧已经无数次。可是事到如今,谢怀玉,难道你还对此抱有侥幸心理吗?”

  我很快再次沉默了下去。

  谢云缃替我斟了茶水,强硬的逼迫我咽下以后,他继续说:“怀玉,你此前不是询问我,邪神对你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古怪吗?”

  “你问我生前是怎么死的。”

  我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因此没有在做声。

  或许是因为疲倦,谢云缃疲倦的支着自己的脑袋,语气缓慢的说:“怀玉,你原本应该成为那时候的命运神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恐慌,或许是谢云缃此前强迫我咽下那杯茶水的缘故,我的精神状态似乎回复许多。

  “在我设法杀死邪神的时候,你已经……活不成了。你原本就是邪神选定的命运神,这是我的错。”

  谢云缃这时讲话的逻辑已经明显混乱,只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他谈及旧事悲痛欲绝,因此难以顾及自己的逻辑,还是因为他如今垂死的缘故。

  谢云缃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此事,他很快暂停下来,歉意的看着我笑了笑。

  “抱歉,我,或许我只是有点犯困,”他摇晃一下自己的脑袋,“但是怀玉,你明白我的意思。在我设法杀死邪神,正想要返回找你讨赏的时候,你已经因为受到邪神献祭而死。”

  “等等,”我意识到不对,“可是你此前不是说,自己是因为自杀……”

  只是我的话没有讲完,谢云缃很快捂住我口舌。他兀自垂着眼,眼神却再不敢和我对视。

  “怀玉,请别再说了,左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不安的眨着眼,鸦黑色的睫羽顺从的垂落而下,“暂时不说其他事情了,好不好?邪神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解释清楚。怀玉要是觉得疲倦,也可以多饮些茶水,这对维持你的精神状态有好处。”

  谢云缃的话讲完,我下意识看了自己杯中茶水一眼,茶色青绿,瞧不出有任何古怪之处。

  我没有应声,只是再次询问他从前的事。

  “或许是因为邪神事先死亡,无法再把完整的成神仪式告知自己信奉者的缘故。在怀玉……你被神祭而死以后,原本预定的成神祭品因为缺乏监管很快就逃走了,而对此事不知情的异教徒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应对。既然缺乏必要的成神祭品,你自然无法按照邪神事先期待的那样成为命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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