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古怪以后，我曾预想了许多。虽说在情理上我难以相信这一类事，但既然亲眼见证了这种事，我便不至于因为自己的愚昧而装聋作哑。”

　　“谢怀玉，话说昨日在实训楼内的变故，我想你或许已经知情了。”

　　“您是指张才哲昨日设法献祭济德校内的幸存者一事?”

　　我斟酌着答到：“张才哲虽说只是寻常人，在此前从未接触过玄学的情况下，竟不知从何处提早察觉到济德学院将要发生灾变一事。”

　　“五月十八日晚十二点整，他曾在校群内通过多方渠道发表了济德校内人员求生守则一文，当时虽说没有得到重视，但事情既已经发展到如今这地步，求生守则一文早在暗中给张才哲累计了不少威望。”

　　“……他或许是偶然蒙受了什么玄学存在的蛊惑，竟然想出在济德校内以活人献祭的方式引来某位玄学存在注视的想法。但张才哲此前知晓我对玄门一事有所了解，因此在做这事情的时候，他便有意避着学生。”

　　“学生也是在数小时以前才偶然知晓这件事情的，因此对于这事的具体状况，我也不知情。”

　　话说罢，我再次陷入沉默。

　　原本再简单不过的一段文字在舌下踌躇过许久，竟然要发酵出苦味来。

　　“谢怀玉，”谭记史教授似乎对我这状况有所察觉，他神色难得温和的注视我，“你看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是的。”

　　我喉咙发涩的回答到。

　　“抱歉，请原谅，但是，您这伤势莫非也是因着昨日的那场变故……所以才受伤的吗？”

　　我这话问的隐晦，但谭记史教授对此显然是全然不在意。

　　他甚至有意引导我直面这种事。

　　他只是说。

　　“是的，谢怀玉，在偶然得到了这事情的有关情报以后，我意识到张才哲此人前后的说辞古怪，便有意暗中关注着此事。”

　　我知晓谭记史教授接下来将要再说什么，便下意识垂目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虽说明面上我仍然在仔细听着谭记史教授讲话，大脑却已然浑浑噩噩的考虑起其他事。

　　而谭记史教授，我恍惚时似乎听见他近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谢怀玉。”他轻轻的笑道，“昨日晚九点二十七分，我救下了二十九个人。”

　　我失声痛哭。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五月二十一日晚六点十五分。

　　在辞别了谭记史教授以后，我听从他此前的建议，正与魏招娣两人往校实验楼的方向走。

　　“怀玉，”魏招娣走在我面前只一两步远的地方，她提着盏不晓得从何处得来的铜灯，正小声的喊着我的名字，“怀玉，你现在可感觉好受些了么?”

　　我感到自己的大脑仍有些浑浑噩噩，便惫懒的不去想她话里的意思，等到她把这话询问了许多遍，在意识到我回复她的问题以前，她显然是不可能停手的时候，我囫囵的回应了她两句。

　　“……不，怀玉，我不是在问你这件事，”她回过头来，神色莫名的看了我许久，最后才妥协的叹息到，“好吧，我也可以是。”

　　“抱歉，这事情的确是我有所疏忽，怀玉你现在毕竟还只是寻常一个人类，如果感到腹中饥饿的话，我们不妨在前往校实验楼以前，先去找点什么东西吃，饿着肚子可没办法查探什么线索吧？”

　　“唔，是没有什么胃口?”

　　“……抱歉，即使这就是我此前想要询问你的事情，但怀玉，我或许不该和你讲起这事情的。”

　　魏招娣说罢，又将自己手里铜灯往我面前递了递。

　　现在的时间是五月二十一日晚六点二十一分，或许是因为济德校内的诡变，室外已然瞧不见什么天光。

　　气候虽说是晴朗的，至少在我手机上的今日天气预报如此显示，但却瞧不见什么星体。

　　“怀玉，我注意到你方才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发颤，是在畏黑?”

　　魏招娣将她手中的灯盏径直送到我手上，见我的面色仍然惶恐，她忍不住又低声喊了一句我的名字。

　　“怀玉……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抱歉，但您现在的状况实在古怪，按理来说，您原本不是这种人，怕黑的症状倒像是这几日才出现的，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我沉默的回避了这个问题，魏招娣见我如此，旁敲侧击的又询问过我两三次。

　　她生性软弱，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她察觉到我有意对这问题避而不答，此后就再不提起这件事。如今她之所以要把这问题几次三番的试图摆到明面上，只怕也是察觉到了我状况的异常。

　　我虽说理解她的顾虑，但济德大学的诡变事件既然已经发展到如今这地步，我如何能顾全自身?

　　“魏招娣，我们暂时不说这个……话说你先前不是在询问我其他事？抱歉，我那时有点走神，你想问我什么事情吗？”

　　魏招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她知晓我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情了，欲言又止了许久，才最终妥协着说到：“……是的，我那时原本想问你实训楼一事。”

　　“怀玉，我理解你信任谭记史教授，可是话虽如此……谭记史教授现在毕竟已经死去了。”

　　“你知道，对于那些寻常的鬼物来说，无论其生前的作风如何，死后大都不可尽信。鬼物毕竟不比活人，他们不受礼义廉耻的约束，遇事也只晓得按照自己的本能做事。”

　　“怀玉，你此前在谭记史教授手下受教了一年，会在这事情上轻信他也在所难免……但你是知晓寻常鬼物的特性的。”

　　魏招娣说罢，又小心的瞧了一眼我的脸色，见我似乎不准备生气，她原本还试图继续劝阻我，只是不知道为何又沉默了下去。

　　魏招娣将自己的袖摆翻来覆去的摆弄了许多遍，手上铜灯也因着她动作而摇晃，她安静了许久，最后只轻声说：“怀玉，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且同我一道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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