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娘两天没有出来，青华的确没有再给她下禁制，她只是在生气。

　　两天过后，青华带着朗月来到江边，洪水已经完全退去，长江水面上恢复了旧日的平静，仿佛之前的汹涌和肆虐根本没有存在过。

　　何皎娘闻到了江水的气息，她现身出来，看见朗月手里高高举着一根长长的白幡，正来来回回的在江面上招摇，青华手里托着一根拂尘，闭着眼睛轻声念诵着经文。

　　深黑的江水里慢慢浮起小小的光点，它们轻飘飘地飞着，一起汇向半空中的白幡，隐入其中不见。

　　“你在做什么？”她问朗月。

　　朗月回头笑着答道：“我和尊者在招魂，这次大灾，淹死人的魂魄都被困在水底不得超生，要用招魂幡引上来，再带去地府投胎。”

　　何皎娘看着在风中飘扬的招魂幡，若有所思道：“凡是在水里的魂魄都能用这个召唤出来吗？”

　　朗月摇摇头：“也不全是，有些不愿意投胎的冤魂，或者因为别的原因被困住的魂魄，招魂幡是招不上来的。”他神色严肃：“水底的情况很复杂，各路水君河神，还有一些上古留下来的封印，都能够困住魂魄。”

　　何皎娘想起被淮河水君留在水底几十年的云蔻，点点头。

　　这是念完经的青华走了过来，温声问道：“何姑娘是不想要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朗月恍然大悟：“对啦，何姑娘的弟弟也是溺水而亡的。你不知道他魂魄的下落是吗？”

　　何皎娘对他点点头：“我去过当年的小河，阿衍并不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或许他已经投胎转世了，我只想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朗月爽快的笑笑：“这个好说，我正要带着这些孤魂回地府，到时候拿着尊者的令牌去命司查一查就知道了。”

　　何皎娘真诚的说：“多谢你了，朗月。”她讨厌地府，再也不想去那个阴暗残酷的地方。

　　水里的魂魄还没有收完，朗月继续挥着招魂幡，何皎娘就坐在江边看着，等到天色变白，她自动回了青华的乾坤袖里。

　　当天晚上朗月就给她带回了消息，地府里并没有阿衍转世投生的记录，也就是说他的魂魄很有可能尚在人间。

　　何皎娘坐在江边看着朗月手里的招魂幡出神，等到这一波招魂结束，青华收起拂尘，对朗月说：“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朗月随口问道：“师傅，这段江水的魂魄我们都收完了，接下来去哪里？”

　　青华看看朝着江水发呆的何皎娘，笑着说：“去临水镇。”

　　他们趁着夜色来到临水村旁的那条小河边，青华对何皎娘说：“何姑娘，请将令弟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何皎娘一一说了，只见青华挥手在虚空中写下阿衍的八字，然后手掌一挥，发着尽光的字眼就飞进了清澈的河水中，光芒随着水流在河底转动，蔓延了整条小河。一刻钟过后，河里的金光渐渐变弱，消失不见。

　　青华皱皱眉，转头对何皎娘说：“何姑娘，令弟的魂魄不在河里。”后者讶然，随后又失落道：“那他会去哪里呢，难道，”何皎娘顿了顿，面露惊恐：“阿衍是不是遇见了别的妖鬼，被他们吞噬了？”思及至此，她心口像是碎裂了一般，掩面痛苦的呜咽一声。

　　朗月不忍地劝道：“何姑娘，你别难过，这里人少偏僻，妖鬼很可能不会过来的。”

　　青华正色道：“何姑娘，令弟的八字还是金色，说明魂魄尚存。”

　　“真的？你不是骗我？”何皎娘惊喜的抬头。看见后者郑重地点点头，这才收起愁容，“那阿衍一个小孩子，能去哪里呢？”

　　青华看了看四周的的地形和河流走势，掐指计算了一番，道：“此处是淮河的分支，河水都要流入东海，我们向东段去一路找寻吧。”何皎娘点点头，此时天色已大亮，她隐进青华袖中随他们向东寻去。

　　青华将何衍的生辰八字写在几张符纸上，将他们丢进水中，遇到分岔口时就和朗月分头走。

　　寻了一日，他们将洪泽湖也细细搜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天色已暗，青华与朗月约好在长江岸边汇合，何皎娘坐在江边的芦苇丛里，看着远处天际的红色云彩出神。

　　青华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东西：“何姑娘，这个给你。”何皎娘侧首看去，他手掌里是一个小小的香囊，“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给我这个做什么？”何皎娘不接。

　　青华慢慢地笑了，清俊的面容在昏暗的暮色中温润如玉，他将手往前递了递，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香囊，是个乾坤袋，里面大概可以装下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东西。”

　　何皎娘接过，冷眼看他：“别以为你给我东西我就不记恨你了，宋云亭我还是要杀的。”

　　青华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上次青瑶打伤了你，我替她向你赔罪。”

　　你们师兄妹倒是情深意重，说起来上次，何皎娘看看他的左手，幽幽道：“你那么看中宋云亭那个见色起意，愚蠢无知的男人，他值得么？”上次宋云亭在病床上的话她也听见了，并对此嗤之以鼻，姓宋的脑子有病！

　　青华摇摇头：“我不是看重他，而是看重荆州城里成千的百姓，宋云亭虽然在男女之情上有些糊涂，但是他治理城市的才能还是很出色的，朝廷大乱，像他这样的有用之臣真的十分珍贵。”

　　何皎娘冷笑：“你少拿黎民百姓家国大事来压我，别人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宋云亭我杀定了。”

　　青华看向桀骜的何皎娘，叹口气，道：“何姑娘，你再给他二十年，二十年后我不会再管他，是生是死随你定夺。”他挥了挥手自己的左手，上面已经被弱水侵蚀掉一层皮肤，“何姑娘大仇一日不报，我就受着这弱水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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