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搭腔谁就是呗！”青音操手俯视道。

身前的柜台本就高，那叫曲无闫的小矮个，把自个儿收拾得倒很规矩，头上梳得光光的，束着发髻，站在柜台之上后也比青音高了大半个头，不过依旧一枚别扭的小玩意儿。但见他抚了抚自己油光光的发型，抱手胸前，像个大债主一般冲青音颐指气使道：“想要在我当驿换装备，您几位就这副态度？”

活像个小鬼头楞充大人模样，滑稽得很。

青音大概是并不打算正眼瞧他了，索性半斜着身子靠在台前，阴阳怪调地冒了句：“态度是给人摆的，给你这种怪胎，需要什么态度？”

但见他脸上不住地抽了抽，深吸了口气扬手一挥，当即一甩头潇洒地背过身去，幽幽说道：“我当驿做谁的生意，也偏不做你们生意，几位走好！”又摸了摸自己规整的发型。

分明带着极深的怒意，却又故作平静，将鼻音拖得老长。

“在这里，除了一人还没有人敢同我说，不做我的生意！”青音登然变得无比戾气，从牙缝间蹦出这么些字来，直听得我从头到脚一阵颤栗。

转眼碰巧遇上曲无闫挑眉斜瞥，余光中瞥见身旁的灵姬，见她亦完全是一副意料之外的神色，旋即又不着痕迹恢复如初。

青音悠悠转过头，折叠的长鞭脱离手心重重地掷在柜台上，准确无误地一手揪住曲无闫头上的发髻就此一提，便将曲无闫那小矮个生生从柜台上跩了下来。只见他被青音揪着发髻整个人提在半空，双脚不停晃荡挣扎，疼得嘴里喔喔直叫。

“哎哟哟，放开我！快放开我你这刁蛮恶毒的臭婆娘！哎哟哟......”尖锐的惨叫声比杀猪还来得壮烈。

曲无闫原本在空中乱挥的双手，随即高举投降，死死抓住青音的手腕不放。

青音颇被打扰地撇开头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扬手便将手中的事物狠狠上下捣了捣，直颠得曲无闫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冒星，口里非但没见消停，反倒叫得更加悲壮凄惨。

见此青音更恼了，索性一把打掉曲无闫缠着的手，换上另一只手将手中的曲无闫硬生生颠了个个头，提着一只脚随手又是一阵捣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惨绝人寰的声音不绝于耳，看青音好不烦累地一阵折腾，自己不自觉也跟着节奏，头眼并用一起摇摆。

“啊啊啊哦哦······臭婆娘昂昂······快放老子下来哎哎·······”

我双手抱头强迫自己停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架，还是小心翼翼搭手道：“青音姐姐你累、累吗？”

这臂力，何止惊人啊！简直叫我叹为观止，目瞪口呆，深深折服！

孰料青音浑然不觉，手口兼用：“你骂谁骂谁呢？有种再来一句试试，嗯？”于是又是一阵好颠簸折磨。

我和灵姬都不自觉嘴角抽了抽。灵姬终于忍不住上前劝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别回头把人颠死了，我们还怎么谈生意？”

“谈谈谈······”

“你说什么？”手中的活儿却不落下，有一下么没一下地折腾着。

“谈谈谈·······我说谈！”

许是再受不了青音的折磨，曲无闫终于屈服在了青音的“淫威”之下。

青音手上顿了顿，“你刚刚叫本姑娘什么来着？嗯？”说着又抖了抖手腕。

“哎呦，姑奶奶······我叫您姑奶奶！求您别再抖我啦，姑奶奶哟！”

青音挑了挑眉，终于满意了肯放弃手中的活计，随手松开了曲无闫。

只听得又是一声哀天惨叫，曲无闫笔直地朝地上插了下去，俨然一棵倒插葱。  “哎哟他娘的！”

青音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一边捶着自己胳膊，一边懒懒道：“来吧，说说怎么个跟你姑奶奶我，谈谈？”

曲无闫连忙捂着头翻身爬了起来，不忘整理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咳咳，你们······不就是来我这换妖尾的么？”

灵姬一记眼风凌厉地转向曲无闫，随即容色松了松道：“曲掌柜果然神机妙算，消息灵通得很！既然曲掌柜一早便知道我们的来路，此番前来向曲老板讨要妖尾，还望曲老板能给个成全。”

“哼！你这桃精倒是个玲珑人儿！”遂顺手整了整衣衫，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你们也应当知晓，要在我当驿换东西去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你这道行虽不浅，可要是用它来换了妖尾去，怕也是得不偿失。”曲无闫负手而立，仰头挺胸。

看来曲无闫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人，我们还不曾自报家名，他便已经摸清了我们的底细了。那么他也应该知道我和青音凡人的身份了，他说得对，如果用灵姬的妖力去换回两条妖尾的话，那么她仅存下来的妖力便所剩无几了，前路渺茫，眼下却只得靠着她一人，青音虽然擅武，却在这妖界并不得力。

思及此，我有些莫名的心慌起来，妖界大门难得才开一次，眼下诛妖成了废铁，如果今日拿不到妖尾，那么一切都完了。

青音忽然出手欲再次去揪曲无闫的发髻，却被对方灵巧躲开，登登登一溜烟儿跑到了几尺开外。

“诶，没抓着！”颇为得意。

“有本事别躲，柯基杂！”青音暴跳如雷地吼道，扬手便是一鞭子将人紧紧卷住。

“哎哎哎······”但见曲无闫挣了挣，终究没能逃脱。

顺手一带便又将曲无闫给拽了回来，“哼，小样儿！”

我叹了叹气，这是何必呢。

踌躇着上前道：“  曲老板，如你所言，我们正是来换你这两枚妖尾的，这代价嘛，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曲无闫眉眼飞快翻转，迟疑道：“怎么说？”

见他似乎被勾起了兴趣，我也决定赌一把。于是故作停顿瞧他不语，半晌才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事骤然掷在柜台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见曲无闫惊诧不已地盯着柜台上的诛妖，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使劲朝上瞧，迟疑不定地反复张望着，甚是严肃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见他也瞧出了名堂来，我随即收回诛妖道：“曲老板不会不认得这个是什么吧？至于我怎么会有，这个便无可奉告了，不过曲老板，你还敢做这生意吗？”

传言当驿曲无闫虽一介凡人肉躯，生老病死等同普通凡人无异，却在妖界之中地位不凡，即便妖王也不会轻易动他，这六界在妖界这里的那些生意买卖什么的，更是没有他曲无闫不敢做的，想来这把诛妖亦是不在话下。青音说过，曲无闫虽然消息灵通，却未必晓得我们在无生原的事，那地方可没没人敢去。那么也就是说，他或许并不知道诛妖被毁。

曲无闫骤敛神色，故作风轻云淡与我耗着：“这世间还没有我曲无闫不敢做的生意！不过，我曲无闫经管这当驿千百载，虽生不受妖王约束限制，更不轨人间常道，死亦不介鬼界轮回，你这小女娃娃拿着这东西来与我谈买卖，须知这诛妖乃诛邪惩恶灭罪万妖之物，是历届妖王手中象征身份的东西，我若当真应了你，岂不自惹那不臣之嫌？”

我当即心头一震。

“不臣之嫌？不知曲老板臣服于谁？妖王？还是······”灵姬没再说下去，她不过是想炸炸曲无闫，看来曲无闫今日是并不想做这笔交易。

“呵，真是好笑，没想到六界鼎鼎有名的曲无闫，还当真有怕的时候，怎么，一把诛妖就让你连自己老本行都不敢干了吗？”青音挑眉悠哉道。

但见曲无闫嘿然一笑，甚是平静道：“嘿嘿，激将法对我无用。”

“眼下妖界未平，想必几位无端不会进入到妖界来，曲某奉劝几位一句，小心为上！”曲无闫笑得一脸无害。

听其说话之际，我已暗自按了按腰间的布袋子，悄悄将布袋转至身后凝神预备。我骤然拔刀相向直袭曲无闫。

诛妖已废，不再往日光辉，连气势都弱了不少。

曲无闫连连后退，却被青音长鞭死死缠住挣扎不得，最后被逼至一角没了退路，惊恐不疑地瞪着直指眼球不过毫分之距的刀锋。

我险险停住手上动作，怕再多一分力使出便又夺掉一人性命。

青音和灵姬都未阻止我这一行为，如若杀掉了曲无闫，我们再将妖尾取走也是一样。曲无闫没什么厉害的拳脚本事，然游走在人妖两界，接手六界往来之事，此举却是万万不能了。杀掉一个曲无闫事小，但其背后牵涉之事却可关乎整个六界平衡，所以连妖王也不会轻易动他。

但见他很快平息情绪，镇定自若地瞧着我反复探究，见着我手掌绑着浸出些微血色的布条，又瞧了瞧我手上诛妖，神色复杂。

“你很胆大！”我兀自慢悠悠吐出几个字来。

他神色莫辨，僵硬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你更胆大！”遂不再言语，只依旧与我僵持着不敢妄动。

灵姬忽然上前，一边解着曲无闫身上的长鞭，一边和气道：“误会误会啊，有事咱们好好谈，好好谈便是了，对不对？让曲老板受惊了，真是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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