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火中生莲-柒
段舍儿心中念起了他,一滴眼泪淌出便随即烧尽。
段舍儿回道:“因为那个将要来寻我的人,未能保护好我。一百七十七年前的北都火凤传闻是真的,那个哀鸣的凤鸟是来寻我的,而我就是那只受伤迷失的凰鸟。”
段舍儿痛喊一声,火莲刺青再次燃起火焰,瞬间又消失。
帘内的段舍儿强忍疼痛,帘外的裴元心生怜惜。
段舍儿呼吸声弱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弱了,言道:“我记得那是那年的二月,我和他从南来,一直往北去。途中遇难,我被一只利箭重伤,从此跌落。而他也落入了困境,从此我和他再也没有了消息。我在伤痛中挣扎了许多年,等待他来寻我。但是那年,他来了。我因所经历的这一身伤而胆怯,藏了起来。好在北都因他栽满了梧桐树,我尚可果腹充饥。”
裴元言道:“凤和凰非比凡人,也被情所伤。”
裴元又问道:“火莲刺青封住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段舍儿歇息片刻,言道:“北都以北三千里,有一座那延罗山,山中有一个那延罗窟,窟中有一位那延罗仙,正在打造三千支那延罗箭。我和凤鸟从此处经过,正遇到那位那延罗仙人试箭,这支刚刚打造出来的那延罗箭射中了我,那延罗箭矢尚留在体内。这支箭矢是镂空状,如今血肉已经将镂空处填满。”
裴元问道:“为何不将那延罗箭从身体内取出来?”
段舍儿继续告知,言道:“我本属火,凡人触碰不得,一旦触碰,引火烧身。前任北都都护是个品正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被我所伤。七个月前,他要帮我取出那延罗箭矢,于是吃了地凰肉,勾出了欲火,借助这股无形的火焰保护自己。但却未能将欲火调伏,最终还是引火烧身。”
裴元言道:“七月前,前任北都都护从这里离开时就已经开始燃火。”
段舍儿继续言道:“正是因他品正,这股烧身的火才会缓慢。直到走出这里,回到街上,才燃起火焰,若换作一般人,当即灰飞烟尽。凡人总归是凡人,无法像那延罗仙一样,调伏欲火,从无形化作有形。”
裴元问道:“欲火从心而起,从念而生,我也是最近刚通了这个理。欲火本无形之火,真若有形了又是什么呢?”
段舍儿回道:“无形称为欲火,有形则称为骨火。骨火有形,亦虚亦实。”
裴元听到“骨火”二字,心中极其熟悉,伸出左手,掌心燃起了一团金色火焰。裴元言道:“那延罗仙人的骨火可是金色?”
段舍儿听后,微微抬头,看到了帘外裴元的掌中金火,眼中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
段舍儿言道:“还能见到骨火真是太好了。也晚了,即便取出了那延罗箭,也阻止不了残羽新生。生羽时,将燃起火焰,体内的凰血不足以凝固来保护我。即便侥幸存活了下来,没有了他的保护,也是一场将灭。”
裴元继续问道:“我好奇的是,前任北都都护为什么要帮你?”
段舍儿听后闭目思量许久,不再言语。身侧的吞金兽香炉,已经燃尽了檀香,久不见香雾溢出。
裴元起身站起,向纱帘走去,他行至帘前,更近的看到了痛苦的段舍儿。他伸右手掀开了纱帘,左手掌中的金色骨火变得强烈,整条左臂全部被骨火包裹。
裴元言道:“如果还有希望活下去,就好好的活着。没有了他的保护,那就自己照顾好自己。”
段舍儿使尽了力气将披在肩上的红色长衫脱下,后背上的火莲又生长了一寸,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喊出疼痛。在她后背末端肋骨附近有一道旧伤疤,火莲符印正是从这里长出的,伤疤处已如焦炭一般。
裴元走上前去,半蹲于前,燃烧着金色骨火的左手伸进了段舍儿的旧伤中。
段舍儿气息极度微弱,轻言问道:“既然还活着,你和那个人为什么不能再向前一步?”
骨灰突然猛烈,裴元感到一阵灼痛,左臂上的衣袖被自身的金色骨火烧尽。
片刻后,裴元左臂的骨火消失了,左手取出了残留在段舍儿体内的那延罗箭矢。这支那延罗箭矢呈金色,如拳头大小,镂空的锻造样式像极了一颗布满血管的心脏。
骨火进入段舍儿伤口,切断了长进箭矢的筋肉,又瞬间熔合了血管止血。
段舍儿尚有一息,背部凋零的残羽燃起了火焰,将那件红衫引燃。
裴元握着这只金色的的那延罗箭矢,往屋外走去。裴元站在屋外,看向屋内,纱帘后的段舍儿已经燃起了火焰,言道:“希望这场火焰能够烧烬凄寒,如果能够活下来,那就像个人一样活着吧。我也有一词点绛唇,是我的事,
黄童无趣,岁岁流离食荒凉。一见钟情,琐事无心听。
七载思绪,终归她人知。炊烟起,家家辛意,啼哭逢新志。”
火焰烧及到了这层纱帘……
段舍儿趴在火焰之中,火焰将她包围,后背留下的莲花刺青正在被这团火焰慢慢吞噬……
白狼嗅到了火焰的味道,冲进了凰兮阁。裴元命令白狼驱散这里的人,白狼长啸一声,吓退了访客,又在凰兮阁内四处跳跃,驱退众人。徐小米率领北都都护府府兵将凰兮阁包围,阻拦北都人靠近。
裴元从火中走出,无论他怎样使用骨火,手中的金色那延罗箭矢,却始终无法烧熔。
裴元对这支那延罗箭矢感到了疑惑,七年前所遇罢职的御禄城隍,与这位那延罗仙人有何关系?三千支那延罗箭矢,又将作何用?
凰兮阁外,凤归街前,北都大雪之中燃起了一场大火……
这一天,即龙庭三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凰兮大火,北都颁布限乐令。凰兮阁从此消失,这场火烧断了北都香苗根基。
裴元上书结案,前任都护之死源于纵欲,又细数了前任北都都护于北都根基,凡北都官员与馆肆关联者皆入狱听审。北都馆坊整顿,清查了外邦渗透于内的脉络,二十一外邦举兵。
多年后,即龙庭六十七年,外邦大规模发兵攻打北都,被北都军击退。在入秋的这一天,二十一位外邦使者上书归降,从此再无内外。也在这一天,丝竹管乐奏响了北都城的新繁荣,白狼探花裴元敕封北都侯,史称“白狼安世”。
北都入秋这天,裴元披着一件金线玄狼袍,发髻上夹杂着几根银发,带着白狼进了北侯府。白狼体型硕大了许多,那支那延罗箭矢串作了项链,系在它的脖颈下。
裴元和白狼经过了北都侯府院内的那棵百年梧桐树,数片梧桐叶缓缓飘落身后。秋风散去,片片落叶之中,多出了一根凰羽……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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