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舟擦泪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原本最是洁癖的人，此刻衣袖上已全是泪水。

  “这样，你便不会哭了吗？”宋行舟问，声音有些哑。

  他看见她轻轻的点了头，过了半晌，他轻声道：“好。”

  若是能让她止住泪，他答应便是。

  但他答应完，沈初棠的眼泪却更加汹涌了，她低着头，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被子上。

  “我已经应了你，怎么哭的更凶了。”宋行舟道，又去擦她脸上的泪。

  “姑娘家也不能这样不讲信用啊。”

  沈初棠听他说这番话，又生气又想笑，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明明是他刚才应了，不应该现在转身出门去吗，却还一直留在这里，不讲信用的明明是他。

  “好了，莫要再哭了，哭多了伤身。”宋行舟说着，松开牵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背。

  “你不喜欢。我答应是便是。”

  宋行舟涩声道，他知她不是不喜欢他对她好，是她不喜欢他。她时常看着他发呆，那眼神是在看他，可又不像是在看他。

  说完，他起了身，如她所愿的，离开了屋子。

  沈初棠听见他离开，她该是高兴的，可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下去。

  “小姐，先喝粥还是先喝药啊？”茯苓端着托盘进来问道，看到沈初棠呆愣的坐在床边，放下托盘走了过去。

  “怎么了小姐？”

  沈初棠擦去脸上的泪水，“没事，就是太疼了。先喝药吧。”

  茯苓哦了一声，半信半疑的把药递给她，等她喝完，又端起粥递给她。

  “我不是说了晚上不吃了吗？”沈初棠疑惑道，她来月事时，都不怎么有胃口，吃不下东西。

  “姑爷吩咐的。”茯苓道，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嘀咕道：“姑爷真奇怪，还说让我不要说是他说的。”

  “姑爷还让人给药里加了好多甘草呢，哪有人做好事不留名的。”

  “不过我刚才看姑爷脸色不怎么好，你们吵架了吗小姐？”

  沈初棠听着茯苓将宋行舟方才的嘱咐忘的一干二净，一件件都抖落在她面前，心中失笑。

  又想到茯苓说他脸色不好，他那般板着脸的人，能让人看出来脸色不好，那应该是真的不好了。

  “没有。”沈初棠轻声道，舀起粥喝了起来，煮的软糯的白粥里加了红糖，温热香甜，一碗粥下肚，胃里也舒服了些。

  简单的洗漱过后，沈初棠重新躺进了被窝里，床单跟被子都已换过，汤婆子也让被窝里暖暖的。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吩咐的。

  沈初棠无声叹气，侧着身子躺着，将汤婆子放到合适的位置，阖眼睡了过去。

  书房里，宋行舟静坐在桌前。

  “主子，夫人已经睡下了。”

  知言等了许久，才听见宋行舟开口道：“知道了。”

  他小心的打量着宋行舟的脸色，心中了然，被媳妇儿赶出房的人，都是那般脸色。

  出了书房，便开始收拾起隔壁的厢房来。

  宋行舟没成婚前，大多时日都是睡在书房旁的厢房里的，一开始是有时处理完公务太晚了，便顺势在隔壁睡下，到后来，干脆就住到了隔壁。

  但自从沈初棠嫁过来后，宋行舟便没睡过厢房了，今日还是第一次。

  知言刚点起厢房里蜡烛，宋行舟就走了进来。

  窗外银月已经高挂在了枝头，宋行舟躺在床上，被窝里有些凉，周围也只有浓重的檀香气味。

  已过去两个时辰了，她的汤婆子应该凉了。

  已是夜半，宋行舟无比清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就去看一眼，不算是对她好，他在心里这般想，脚上却已经穿好了鞋，不过转瞬便披上披风出了门。

  知言一声疑惑的“主子”被吹散在风中。

  茯苓与连翘换了值，正要往屋内走，就看见宋行舟走了过来，脚步生风。

  “姑爷？”

  宋行舟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走到门前，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伸手探进被子，先是触到了一阵冰凉，他本以为是汤婆子，可那触感却是柔软的，又往前伸了伸，才摸到了尚有余温的汤婆子，被她抱在怀里。

  宋行舟蹙着眉，将那汤婆子从她怀里抢了出来，放到一旁，回头对着茯苓小声道：“回去吧，不用守夜了。”

  这是他们的婚床，他睡在这里，理所应当。

  宋行舟这般想着，脱了披风躺进被窝，他从外边进来，身上的温度也比她暖些。

  手也冰凉，脚也冰凉。

  宋行舟将人抱到了怀里，还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间，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他知道，他有些逾矩了。

  可他不喜欢她冷冰冰的，他想暖热她，他也可以暖热她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让她喜欢她，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就好。

  宋行舟在心中呢喃着一点点，一点点可搂着人的手却愈发收紧。

  怀里的人身上暖了起来，舒服的在他胸前蹭着，宋行舟的心里酸酸麻麻的。

  他突然又觉得，一点点，好像不够，如果可以，他想要再多一点点。

  ......

  沈初棠昨日睡的早，清晨醒来的也早，睁开眼发觉自己又被人抱到了怀里。

  看宋行舟还在睡着，就准备从他怀里出来，谁知刚一动，他就睁开了眼，问道：“可是又疼了？”

  沈初棠摇头，“你今日不上朝吗？”

  她说着要坐起身来，却被按了回去，“今日不上朝，晚些去都察院当值。”

  “你身子不舒服，再睡会儿。”

  “外面又下雨了，今日就别出去了。”

  “早膳等会儿让人送来。”

  沈初棠轻声的应着，更加笃定了，这人是个不讲信用的，昨日还答应的好好的。

  宋行舟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就是说几句话，不算对你好。”

  沈初棠听着他无力的狡辩，没有回话。

  宋行舟又道：“就只是几句关心的话，夫人之前听的少，所以就觉得这便是‘好’了。”

  想起昨日，本就是简单的几句话，都能让她落了泪来，哭的不能自已。

  大概吧，沈初棠心道，轻轻哦了一声。

  之前的沈初棠确实无人关心，也无人可怜，可她不是之前的沈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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