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主任？”大姐唤了几声。

  李主任愤愤回神，收敛心绪，朝大姐淡淡一笑：“哦，想事情去了，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我都说完了呀，就是这样了，几个小伙子人高马大的，拿了东西让瘦弱的那个小同学付了钱，冒着雨就跑了。”大姐叹息一声，“这么大的雨，淋湿了肯定会冻着。”

  “你在仔细形容一下那几个同学的长相。”李主任把标有记号的钱收起来，又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百块给大姐。

  “主任，这钱，该不是什么……”

  “别乱想，就是有同学丢了钱，找到我这来了，我得帮一帮。”李主任撇撇手，又重复道：“你跟我仔细说说那几个学生的特征，我得仔细教导教导。”

  “这，”大姐笑了笑，“主任你不是为难我嘛，我文化水平不高，也形容不出来个什么名堂呀。”

  “没事，你大胆地说。”

  “唔……”大姐使劲儿描述记忆里的画面，“他们一共五个人，瘦弱的小同学很有辨识度，有点内向，唯唯诺诺的，看着很好欺负。也没什么精气神儿，整个人看起来还有点阴郁。”

  “其他四个高大的小伙子，跟二流子似的，看着就不学好。”大姐有失偏颇地评价道：“他们肯定是欺负人了，不然哪个同学请客会垮着个脸啊。”

  李主任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跟大姐道谢，又撑着伞冒着雨回教学楼去了。

  *

  铃——

  下课铃响起，学生争先恐后跑出教室，或是去接开水，或是去卫生间。

  还有一节课才到晚饭时间，很多学生都饥肠辘辘，暴雨不见停歇，也没人愿意动一动去下面小卖部买吃的垫垫肚子。

  雷雨声震耳欲聋，是天然的隔音器。

  高一高二连接处的男卫生间里，一名瘦弱的学生被四个身材高大的人按压在隔间里。

  这里的卫生间离教室远，学生不常来。

  门被反锁，锁住了少年的呼救声。

  厕所的窗户跟教室遥遥相望。

  窗外狂风雷鸣不断，一声重过一声，仿佛巨龙咆哮，要吞噬这个黑暗的世界。

  李铭被人擒拿按压在隔间的冲水器上，被迫撅着的屁股被另一个人踩着揉拧！

  “你他妈的！叫你偷钱了吗？！啊！”那人拿脚踩着他的屁股揉搓，李铭的校服裤瞬间被踩的脏兮兮的。

  厕所的窗户关不严实，雨水从缝隙里溅了进来。

  隔间靠着窗户，是最明亮的坑位，但此时却是一片昏暗。

  按压着李铭的两个男生被脏水溅到，龇牙咧嘴地使劲儿把他往冲水器上压。

  “你他妈还敢反抗！”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不敢明着举报我们，就只会耍花招来陷害我们！”

  一人一句，啐了他一口。

  “呸！下贱的玩意儿！”

  李铭的嘴鼻已经被压的麻木，冲水器被他的鼻尖顶着一直哗啦啦流水，蓄水蓄不满。

  他们禁锢着李铭让他无法动弹。

  李铭闭着眼，无声地哭泣落泪。

  “老大，这下该怎么办？”三人齐齐看向立在窗边的男生。

  男生吊儿郎当地踩着洗手台，弓着身，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去接窗户飘进来的雨水。

  “我们从头到尾只是教训了他而已，怕什么，钱又不是我们偷的。”男生邪魅地轻笑一声：“哼，是我小看你了李铭，你胆子挺大的嘛，得了，自己揽下罪名，哥几个也就不为难你，否则……”

  压着他的两人配合着使劲，不爽地又揪起他的脑袋，使他被迫昂着头，鼻尖下巴被摩擦得泛红，李铭顿觉眩晕，呼吸困难。

  踩在他屁股上的脚也一同狠狠碾压，“兄弟，给点反应啊。”

  “啧，把人家头抬起来，不然咱们李铭怎么开口讲话呢？”男生好心地提醒道。

  “哦，是老大！”压着他的两人又扯着李铭的头发强迫他抬头。

  李铭觉得自己脖子快要被掰断了。

  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曲折的姿势。

  受尽了屈辱，可他却胆怯得反抗不了一点。

  “呜呜……”

  “哭什么？又没把你怎么着。”男生不爽道。

  三个小弟又是一阵使劲儿，李铭小声求饶，“黄阁，你放过我吧。”

  “啧。”黄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又装傻！”踩着他屁股的人脚下移，警告意味十足，“叫你买点吃的也是，装傻充愣行不通！”

  “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别把我们拖下水！”

  “你们这种人发起疯来还真叫一个惨。”

  黄阁抬了抬手，“跟他废什么话，不叫他吃点苦头，他就学不乖。”

  老大发话了，三人就不再是擒拿住他。

  站在隔间两侧按压李铭的人直接抬膝盖猛地一顶！

  “唔！”李铭嘴里吐出酸水，肚子被顶得一阵痉挛。

  黄阁悠悠道：“你想清楚了，你自己主动认错，把钱还给人家，顶多是被批评教育一顿。”

  他如同幽灵恶魔般笑了笑，“你要是等着我们帮你承认错误，那结果可就不是被口头教育这么简单了。”

  “给你三个数，你仔细想想。”

  黄阁撇了撇手。

  三个人依次倒数，拖着嗓音：“三——”

  “二——”

  “一……”一刚开了个头，还没被中气十足的威慑声喊完整。

  “我认。”

  李铭虚弱的气音险些被那声倒数给压了下去。

  窗外雷雨像是要把苍穹炸个窟窿一样叫嚣着。

  黄阁眼神犀利，勾了勾嘴角，“这才听话嘛。”

  四人大摇大摆出了卫生间。

  转角差点就跟李主任撞上。

  “你们几个跑这么远，这里的厕所要香些吗！”预备铃已经响起，李主任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回教室上课！”

  “是！”几人应声跑开。

  李主任才跟高一楼下的小卖部说了声，不用帮忙留意，上楼巡查又撞见几个不安分的学生，顿时气得不行。

  正当他准备回办公室，路过男卫生间的时候，却隐约听见一丝压抑的哭声。

  天色如同墨色，雨水如同墨水泼在宣纸上洗刷着这片天地。

  越来越混浊，分不清白与黑。

  “谁在里面？”李主任推开门。

  李铭一个激灵，被吓得把头埋在自己怀里抱着。

  男生浑身脏兮兮地蹲在地上，抱着头不停地颤抖。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上课怎么还不回教室？”李主任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想要拉他起来。

  却不想男生直接跌坐在地，双手撑在身侧，低垂着头，蹬着脚频频后退，躲避他的手。

  卫生间的地面积起了一层脏水，湿答答的，看着都无从下脚，而男生却直接蹭着地面惊恐地做出自我防御的姿势。

  地面湿滑，他这一蹬腿，直接滑到隔间的台阶前，尾椎骨被撞得闷声响，疼痛的酥麻感顿时席卷而来。

  “小心！”李主任抬着手惊呼。

  他看着男生被这一连串动作弄得脏兮兮的校服，皱眉道：“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不讲卫生呢？”

  李铭抵着台阶，抱住自己不停地颤抖着，无视李主任的话语，一直沉默地低着头，一点动静就能把他吓得应激起来。

  李主任上前两步，抬着的手虚空扶了一下，问：“自己能站起来吗？”

  窗外闪电劈来，卫生间里昼亮了一瞬。

  仅这一瞬，李主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男生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抱着膝盖坐在湿答答的地上，瘦弱的手腕有两道刺眼的掐痕。

  李主任顾不上他的反应，立即抓着他的肩膀，扶着他站起身来。

  “有人打你了吗？！”李主任抓着他的肩来回看，衣服被水渍浸出斑斑点点，裤子黑乎乎一团。

  见他不吭声，恨铁不成钢叹息了一声，放柔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刚才跑出去的那四个人？”

  李铭本能的恐惧占据心头，他不敢反抗，怕又被他们报复。

  有老师帮他，他也没生出多少希望。

  好似绝望了一般。

  李铭只一个劲躲闪，没人的时候还知道哭，有老师在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着劲儿，一副受气包的模样，死活不吭声。

  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李主任掏了纸巾给他简单擦了下，“现在不想跟我说就不说了，学校那么多老师呢，你要学会主动寻求帮助。”

  “别让自己挨欺负，要学会保护自己。”李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回去上课吧，别耽搁学习。”

  李铭磨磨蹭蹭走到门后，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猛地回头！

  把李主任吓得心里咯噔一下。

  男生阴郁的脸庞被黑暗笼罩着，他这一回头看，倒有点男子气概，看着没那么像受气包了。

  “怎么了？”

  李主任稳定心神，问道。

  “老师，谢谢你。”李铭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让李主任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匆匆跑开了。

  在李铭心中，李主任虽然没有实质性帮他什么，但他觉得他比那个不作为的班主任可好太多了。

  至少，这样的人才配为人师。

  至少，少年心中的信仰没有因为某些人而彻底被泯灭。

  他还是相信，黑暗会被光明驱散。

  上课铃响起，李铭踩着最后一声踏进教室。

  班主任觑他一眼，眼里尽是轻蔑。

  “最近我们班总是有这样一些人，爱掐着铃声进教室，我不说是谁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

  大多数学生闻言跟着转头，望了望冉文兴李艳梅李铭三人，跟身旁的人挤眉弄眼，轻视的笑声窸窸窣窣响起。

  “别总搞这些哗众取宠的名堂！都给我安生点，别惹事！”

  班主任手掌啪的一声拍在讲台上，让低声细语的学生收一收。

  “好了，这些事等开班会的时候再说，现在咱们继续上课。”

  *

  下午最后一节课，甘冬银上得心不在焉。

  刚下课十分钟，他都没能好好安慰冉文兴，就又打了上课铃。

  甘冬银一直觉得就算不在一个班，他们依旧可以下课一起玩，但是发生这件事情后，他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以为冉文兴那么好的人，大家喜欢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欺负她呢？

  他自己在班上被欺负了，都会难过好久，他不敢想象冉文兴会有多伤心。

  冉冉一个人住校，爸妈又不在身边，被欺负了也没个人诉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痛苦。

  要是自己跟她一个班，就能保护好她不让别人欺负她了。

  甘冬银如是想到。

  放学回去打电话问问哥哥，有没有办法能让自己跟冉冉一个班。

  可是……

  冉冉要是不愿意学理科该怎么办啊？

  甘冬银纠结了一小会儿，果断抛弃了他亲哥。

  他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初中高中还能靠钞能力实现跟哥哥上同一个学校追求，但是大学只能靠自己努力才能跟上哥哥的步伐。

  所以，要是冉文兴不选理科，他就只能忍痛舍弃亲哥，跟冉文兴一起选择学文了。

  甘冬银思绪一下就飘远了。

  *

  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都冲出教室。

  去食堂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急匆匆往楼下小卖部跑去。

  不为别的，只为少淋点雨。

  常年带伞的同学，悠哉悠哉漫步雨中，去食堂吃热乎饭菜。

  方禾还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下课跑得比兔子还快，抢了头一批进入小卖部。

  等了一会儿不见甘冬银的身影，轻哼一声，撇撇嘴，拿了三桶泡面去付钱。

  找零的时候，他瞥了眼收银台旁边的糖果，“不用找了，我再拿个这个。”

  他一人泡好三桶泡面，给甘冬银发消息他没回。

  方禾左右张望了一下，没发现老师，把手机塞进袖口遮捂着，偷摸给甘冬银打电话。

  甘冬银在学校手机都是静音，自然是接不到方禾的电话。

  “再不来，不会要我自己吃完三桶泡面吧！”方禾嘟囔一句。

  甘冬银冉文兴一起上楼喊方禾去小卖部没找着人，甘冬银这才看见手机里的消息。

  两人赶到小卖部，方禾泡面都吃了一半了。

  “我天，你们干嘛去了？吃饭都不积极，学习也要适可而止啊。”方禾胡乱说道。

  “还没去阅览室呢，我们先去你教室找你来着，谁知道你跑那么快。”冉文兴捧着泡面暖手。

  “还想吃什么，我去排队买。”甘冬银问。

  “先把泡面吃了吧，泡膨胀了不好吃。”方禾把另一桶泡面推到他面前。

  “嗯。”甘冬银端着泡面，过去排队，“你俩吃完就去选，我先把队排着，到时候直接付钱节约时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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