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庭之……死了？”

  江折雪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宣郁目光沉沉地点点头。

  一旁的宣贺拿着平板飞速查看资料，眉毛皱得快要打结。

  上次见他还是在宣家，乔庭之一身袈裟，手带念珠，面带笑容地对她说：“江施主，祝您此行一切顺利，阿弥陀佛。”

  虽然他有时候有些聒噪，偶尔还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到底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嘴上离不开妈妈和自己的零花钱。

  他怎么会……死了呢？

  江折雪冷静问道：“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大约一个小时前。”

  宣郁回答：“因为寺庙主持发现他过了门禁还没回来，这才叫人下山寻找，结果在山脚发现了他的袈裟和……一摊血迹。”

  “乔庭之的血？”

  “已经经过DNA验证对比，确认死者就是乔庭之。”

  江折雪顿了顿，说：“可是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还不能判定死亡。”

  一旁的宣贺放下手中的平板，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失血量粗略估计超过2000ml，这样的失血量，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江折雪也陷入了沉默。

  据宣贺得到的警方鉴定和口供资料，乔庭之下午就下了山，傍晚在山脚的小店喝了点酒。

  现在是八月，山脚有一片连绵的樱花，花开繁盛，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粉紫色的烟云，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观赏。

  山下有几家卖纪念品的商店，乔庭之便在店里买了两张祈福签。

  老板笑着打趣道：“和尚也买这个吗？直接在庙里祈福不就好了？”

  乔庭之正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往祈福签上写了几个小字。

  他小时候太活泼闹腾，他妈受不了，干脆把他扔去练毛笔字，只为磨一磨他的耐性。

  最后他写得一手不错的小楷，可是性格还是毛毛躁躁。

  听了老板的话，乔庭之略有惊讶地抬起头，随后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笔轻轻搁下。

  看着手中的祈福签，他轻笑一声：“多信几个，总有一个会显灵。”

  那是傍晚五点四十五分。

  傍晚六点二十分，山脚的两个结伴游客在樱花树下遇到了散步的乔庭之。

  据这两位游客说，她们遇到的这个年轻僧人赠送了她们一张空白的祈福签。

  傍晚时分，暖橙色的夕阳将云霞一般的樱花模糊，四下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

  晚风轻拂，花朵和花叶便簌簌轻颤。

  乔庭之站在花枝树叶下，一身袈裟，神情安详。

  他朝着两位游客微微躬身，说：“今晚恐怕会有些冷，两位施主挂了祈福签便早日回去吧，不要碰见野狼。”

  这让两个游客吓了一跳：“山里还有野狼吗？”

  乔庭之直起身，慢慢拨动了几下念珠。

  好一会儿，他才对面前的两个女孩微笑：“该小心的可不止野狼。”

  直到两位游客将祈福签挂在树枝上，转身离开后，乔庭之才迈步离开樱花树下。

  而最后一个看见乔庭之的人是从山上下来的拾荒老人。

  他去山顶寺庙捡拾一些游客丢弃的塑料瓶，走到山脚刚好遇到准备回寺庙的乔庭之。

  那一片是荒地，距离游客山下游览区有一定距离，只有多年前修的一条石板路通向山顶寺庙。

  老人用来装塑料水瓶的袋子破破烂烂，到山脚时实在无法支持，收来的瓶子便散落一地。

  乔庭之帮着老人把散落的水瓶全部装好，又把自己身上的袈裟外袍脱下，兜住老人破烂的袋子。

  做完这些后，乔庭之在青石板的一角坐下，他微笑着对老人摆摆手，不必管自己。

  “小师父不早些回庙里吗？天要黑了。”

  老人还是不放心，追着问了一句。

  乔庭之摇摇头：“没事，我走了一路过来，路有些远，就在这歇歇脚。”

  他抬头仰望这条通向山上寺庙的石板路，微微一笑道：“现在也不会有人再上下山，我在这里休息片刻，马上就会回去的。”

  老人这才放心。

  直到他走出去老远，身穿一身暗黄交领内衫的乔庭之仍然坐在那里，在一片朦胧的夕阳中，不紧不慢地拨动着念珠。

  最后，他身上的这件黄色内衫和一大滩血迹就是在这里被发现。

  *

  听了宣贺念完的警方笔录，江折雪微微皱起眉，思考片刻后问道：“那乔庭之的祈福签呢？找到了吗？”

  闻言，宣郁眼睫微微抬起，宣贺一愣，随后立刻派人去樱花树间寻找乔庭之挂上的祈福签。

  宣贺手下的人手脚很快，十分钟后就找到了乔庭之挂在树上的祈福签。

  他把这张祈福签挂在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上，就垂在某个树梢，丝毫不在意它的位置容易掉落，似乎……就等着有人来寻找。

  宣贺点开手下发来的图片，签上只写了四个字。

  他缓缓念道：“天上莲花”。

  听到这四个字，江折雪的睫毛微颤。

  宣郁当然没有错过江折雪神情的异常。

  他隔着屏幕静静地看着她，最后说：“折雪，明天我们当面聊聊吧，这件事在手机里不好说。”

  江折雪没有拒绝，她点了点头，说：“好。”

  乔庭之留下的遗言是天上莲花，这是什么意思？

  挂了电话视频，江折雪一个人坐在窗边出神。

  乔庭之告诉她，千瓣的莲花，象征着千万世界，那代表着脱离了万丈红尘，脱离了六道轮回。

  她想起那个凉风习习的夏夜，面前着一池的荷花。

  而乔庭之对她微微一笑，说：“那天上的千瓣莲花，莲叶下不是水……”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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