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不紧不慢地收紧钱袋口，放入怀中。兴冲冲地拿起车上方才买来的小物，旁若无人地把玩。

吴婶子拍拍占喜的小臂，撇嘴朝前头努了努。占喜明白她是何意，笑得一脸无奈。

“爹昨夜给的。”

“怎不是在你手里。旁人说几钱就是几钱，你家寅哥能晓得什么。我看那袋子里不少银钱，莫要给居心不良的商贩诓了去。”

“  不妨事，我在的，哪能叫他吃亏。”

目光绕了几个来回，吴婶子不信她的说辞。依着长辈身份，语重心长地劝道：“我们做女子的啊，手里合该有自己傍身的银子。先不说在夫家的日子了不好过，只怕往后有个万一，那是我们最后的退路。听婶子的准没错，银子……”她摊开布满细纹的手掌，而后握紧，轻声道：“还是要抓在自己手里，男人……才会听你的。”

占喜受教，颇为郑重地点点头，“婶子说的不错，回去我就把银子要来，自个儿收着。”

“这就对了。”吴婶子一幅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旁人不知赵寅对此物多看重，占喜却了若指掌。敢肖想他的宝儿，日子才叫艰难。之前，她同虎儿就领教过，好悬没叫他给赶出赵家。

要想有安生的日子过，对赵寅的钱袋子，她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成衣铺子，拐过那个巷子口就能看见。正好我身上带着慧娘绣的几个花样，我同你一道去，拿给绣铺的掌柜看看，值几个钱。”

“慧嫂嫂的绣品，多的是人抢着要。不出几月，婶子的铺面，定能开起来。”

撇开其他不说，但看魏慧娘给她绣的那身嫁衣。精美之物，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轻易得到的。方桂兰未窥得全貌，只瞧上一眼，便想霸占了给她女儿用。

“之前接过几回绣坊的活，好在对她的针活功夫还算满意。  现下我也来了镇子，家里能帮衬帮衬，慧娘也能把心思放在旁处。  一家人，劲往一处使，日子才过得红火”

“慧嫂嫂有福气，得你这个好娘亲帮着，春生哥这个好相公疼着。”

没来赵家前，她也羡慕有爹疼有娘爱的生活。好在赵有才和赵寅，给了她不同与亲人之间的关怀爱护。有高床软床安歇，有鱼肉佳肴可享。

“你若不嫌弃，喊我一声干娘也使得。我年岁稍长些，约比不上你亲娘美貌的。”

占喜眉眼长开了些，绢细秀丽的眼尾，上挑着勾人的弧形。瓜子儿脸，翘鼻檀口，与她亲娘足有八分相似。

“干娘说的哪里话，您比之我亲娘不差分毫。”

占喜顺嘴喊道，也没想着什么礼不礼的。

一声干娘，喊得吴婶子心花怒放，拉着她在成衣铺子里比划半晌，尽挑着鲜活亮丽的花色，硬是给她买了两身。

占喜刚推脱不肯要，后引来吴婶子连翻追斥。你推我让之间，还是没能阻止那两件新衣上身。

“你正当年轻，老成的颜色不适合你。做活还说得过去，穿出门就不必了。半大的年岁，多穿些好看的衣裳，才衬得人鲜活。寅哥……你说是与不是？”

“嗯，好看。”

占喜在他面前转了几圈，赵寅眼睛跟着一亮。一瞬不瞬地盯看半晌，只凝得占喜羞涩地低下了头。

衣铺掌柜也是个生意精，看这阵仗，忙从身后柜台下方，拿出两支簪子来。一支通体碧翠，一支白润细腻。

“郎君看看，这两样……可衬你家娘子？”

几人侧目，不由被簪子的所发出的莹润光泽吸引。想到其望之却步的价格，占喜摇首，“不用了掌柜。”

赵寅似没听见占喜说的话，两支比照着，挑了掌柜左手那支翠色的，反手插进她发间。

“对咯，这样才好。瞧瞧，多好看。”

铜境混沌一片，印出个模糊的轮廓。绚丽夺目的，是那支幽翠碧绿的玉簪。有幸戴过一回，便是难得。占喜忙小心翼翼地取下，歉然道：“对不住，掌柜的。我相公不知事，轻易拿了来。现下归还，请拿好。”

“小娘子真不带支回去？方听几位言谈，得知你二人正当新婚。相公送娘子一支发簪，往后定然恩爱不相移。”

占喜道了谢，不与掌柜多做纠缠，拿上买好的东西，快走几步出了门。

掌柜面上略有遗憾，也尊重她。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门，回身的瞬间，又闻脚步声来。

“郎君可是有什么落下了？”

赵寅摇头，指指柜面上的那支翠簪。

掌柜面上笑意愈盛，微躬着身子，直把赵寅送出店铺。见人远走，还不忘挥手招呼，“客人慢走，有需要再来。”

占喜与吴婶子在隔间的铺子卖绣品，并没有注意到赵寅何时离开，何时归来。只有占虎，眼睁睁地瞧着赵寅，把方才那支翠簪，悄悄地插入占喜脑后那团乌丝中。

“阿哥！”

陡然一声高喊，赵寅扶在占喜鬓边的手抖了抖。他像是个做错事被抓着的小儿，脸霎时通红。

面对占喜狐疑的目光，薄唇嗫嗫嚅嚅地刚要开口解释什么，一转头，便看着罪魁祸首发出质问，“作……作甚？”

占虎捂嘴，咯咯偷笑，“阿哥给我买糕，虎儿要吃糕糕。”

“好，走吧，阿哥带你去。”

占喜不知两人小动作，只觉发间有些异样，也没大在意。刚想摸去，便被吴婶子一只手给挡了下来。她无法，只得继续听两人因手里的绣品，讨价还价。

“谢谢阿哥。”

“……为何要你谢我。”

俯身侧瞰，隽然的眉眼罩在金光下，些微晃眼。占虎努力大睁清亮的双眼，面上一派真诚。

圆润顶上，两只角髻，随着他脑袋的动作左摇右摆。赵寅玩心大起，出手揪了几把过瘾。

占虎不在意，任他抓弄，“你给阿姐买簪子，阿姐好喜欢。”

“嗯。”悦声轻扬，连带着深深勾起的唇角，“走……阿哥给你买糕，买果脯。还要吃什么，阿哥都给你买来。”

“哦。阿哥最好了。”

“呵呵！”

低沉而缓慢的笑意，夹杂丝丝朗脆的稚声，拂过轻风摇醉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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