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约猜晓到是何事？”

占喜神神秘秘地压着声儿，将有次撞见桂花娘的事说了出来。

吴婶子心惊，占喜说完，圆起双目，暗暗咋舌，“天爷诶，虽说王盛财一辈子吃苦耐干，就家中的那几亩地伺候着，种上两季粮食，也得不来那些银子。凭他那个好吃懒、偷鸡摸狗的婆娘，更不可能了。难不成……是从哪处偷来的？”

“谁知呢。真如他们猜测，此事杨树沟遭难，缘于孙赖子，后又因何没急着走。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世上为财而死之辈，比比皆是。如此，倒是可怜了王盛财的一条命，生生被桂花娘害了。还有他家庆来，早没了影踪，不知生死。他们王家，算是绝后了。”

王庆来，与孙赖子如出一辙的恶人相，没了倒好，省得留在世上祸害人。

占喜如是想。

出了村，便是平坦大道。赵寅手中长鞭，不禁快了几分。青骡吃痛，踢踢踏踏，撩开足蹄狂奔。

车后几人，一个没注意，齐齐往外栽去。还好叫边缘一排溜的包袄拦了一把。才没使他们个个倒栽葱样式的滑车去。

占喜忙催停骡车，紧紧扯住她身侧的魏慧娘，出声询问：“如何，身子可有不适？”

魏慧娘摇头，细腻面庞上，起初的润色瞬褪，被僵白取而代之。面对车上众人显而易见的担忧，她扬唇笑笑，安慰道：  “无碍，无碍。我没有磕到，这家伙皮实着呢。”

“寅哥，车赶慢些。”

“哦。”

车后一阵慌乱，伴着几声或高或低的尖细惊叫，饶是他再粗枝大叶，也知做错了事。

冯春生面色同样灰败，又细细询问良久，直到魏慧娘烦了他，才噤声。悄悄移去赵寅所在车驾处，与之同坐。而后，他默默伸手，扯住缰绳，以防方才的事再次发生。

赵寅偏头瞥他一眼，随后抿唇忿愤。刻意往冯春生那边挤了挤，险些把他踢下车驾。

天光微亮，浅浅挂在薄云之间，绵和温吞。耳畔的风，略急了些，刮擦着面颊刺麻麻的疼。

灰鹊的警觉，也钝了几分，壮着胆子，挨在骡车边缘。时停时靠，拾着虎儿扔下的果壳，挑挑捡捡地啄食。

半丈高的茅草，迎着风浪，一波接连一波，催促着彼此，向远处前行。

道上人不多，一路走来，也没碰见几人。日头稍稍偏移，占喜他们到了镇子上。

先把魏慧娘他们送去镇上租赁的宅子，吴婶子则跟着占喜一块儿，帮着选买归宁礼。

“你一人在家能行吗？”

“怎不行，你且去吧，快去快回。”

冯春生把东西一一搬回房中，又不放心的叮嘱魏慧娘，“你一人在家，无甚要紧事，就别出来了。我去看看就回，有活做就留个名，没活便回来，耽搁不了多久。”

“我晓得，你当心些，莫担心我。”

“诶，好。我走了，你进去吧。”

“嗯。”

进了镇，街面人多起来，赵寅不敢赶太快。他索性扬了鞭，任骡子悠哉游哉地慢慢踱行。

放纵的姿态，它尤不满意地，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响鼻，几点口沫随即喷出。占喜递过去一棵莹白水润的萝卜，肥大的厚唇掀动立时掀了掀，“嘶嘶嘶”的畅叫几声，一口闷上去，大块朵颐起来。

“婶子先问你，你准备花多少银钱置办回门礼。你家那个二叔二婶，是否也要给他们备上？”

占喜早想好了，此番若是考虑周到，日后占老二一家往杨树沟走闲的次数，只多不少。吴婶子面前，她也不藏着瞒着，直言不讳道：“紧着我阿爷的心意挑便成，我未曾将他们一家打算在内。”

吴婶子听占喜这样，也就放心了。  

“不是我说，你二叔二婶一家，太不是个东西。做长辈的，哪里会是这样一幅嘴脸。成了亲，有你公爹挡在前头，还好些。他们不会放肆，大不了上门蹭两口吃食。若等以后你当了家，只怕是压不住他们的。”

“婶子说的，我也想过。脸面是自个儿给的，若他们不要，我乐意将它们撕碎，扔地上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联想魏慧娘娘家一家子，吴婶子皱眉轻叹。

“碰到那种死皮懒脸的，千万不要忍着。你越退缩，他们惯会蹬鼻子上脸，趴你身上吸血。”  

“我自有分晓，决计让他们有机会胡来。”

“同你交个底，我也没置办过回门礼。我家里的情况，你知个大概，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按着我出嫁时备的礼来，不算丢人。”

吴婶子话头微顿，细思了思，“酒水、大肉，各备一份。干果糕饼，你看着买两盒。若你不想便宜了你家二叔二婶，同你阿  

爷买件成衣也是好的。你爹娘不在，礼无需足。叫外人看得过眼，就成了。”

“只这些，还需买些什么吗？”

“不用，不用。多了浪费银钱，保不齐，能否进得了你阿爷的口还两说。白白吃肥了旁人。”

吴婶子说的几样，都是寻常物件，不必逛去另一条街，便能买齐。糕饼干果，占喜不打算买，最后落入谁口中，结果一目了然。

侧身的瞬间，小铺上平铺摆放的几支水烟斗，夺去了占喜的注意力。油浸过的竹竿，光洁清亮。在占喜的印象里，占老汉也有一支，经年累月的烟熏缭绕，已黑得不成样子。就算这样，他也不舍为自己换个新的。

去岁，为着他姐弟二人不被方桂兰磋磨，在一次混乱之中摔碎了，此后，再没见占老汉手里拿过。

之前种种，占喜心头不免泛酸。挑了一支包上，“烦小哥帮我再拿两盒好些的烟叶。”

“好勒，小娘子再看看还需其他物件否？”

此时还是岁里，小铺上的一应物件，皆与耍玩分不开。小贩不提还好，一说，赵寅与占虎，纷纷走来，各自挑着心宜的把玩。

正经东西没买几样，杂七杂八的小儿玩意摞起来有半臂高。正当占喜准备掏钱时，赵寅先一步拿了钱袋子出来，小块半分碎银，抛去铺面上，发出‘咚’的闷响。

占喜默默收回袖口的一串铜板，笑得既尴尬，又人畜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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