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书
人们常说羡慕扶家小儿子的姻缘。
大学相识, 毕业之后结婚三年,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这样的话扶槐也常常听到。
-你爸爸妈妈的感情真好,应该在家里从未吵过架吧?
是从未吵过架, 有的, 只是单方面的沉默不语。
私立幼儿园早早就开展英文授课,叶涵眉是英专博士后,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教他怎么拼写发音。
带读完一遍图画本,她轻轻合上书房门,“妈妈去给你热牛奶哦。”
“啪”的一声, 是别墅一楼大门开合的声音。
书房门不多隔音,扶槐抱着插画本坐在门后。
倒数三、二、一。
门后准时响起重重的脚步踩踏楼梯声,还有叶涵眉忍无可忍、却又努力压低的声音,“你能不能小声点, 小槐还在书房念书呢!”
一声闷呵, 是喝醉了酒的男人从嗓子里发出的沉闷咕噜声。他的脚步听起来烦闷,叶涵眉说完, 反而踩踏得更大声了。
每一声脚步声都充斥着满满的不耐烦和冷淡。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好像特地踮着脚迈上楼梯。
这是叶涵眉的脚步声。
“你今晚又去酒局了?怎么喝这么多?”
男人应声沉闷, “嗯。”
继续往房间走。
叶涵眉:“我给你熬碗醒酒汤。”
扶松:“叫阿姨熬就行。”
“没事, 我——”
话没说完, 浴室门已经重重关上,沉默地阻隔了任何话语。
叶涵眉站在门外,高耸的肩头低垂了下来, 头发有点乱,那样一个读起英文诗歌眼里有光的女人, 好像被摘尽了所有骄傲, 狼狈又难堪。
但这样的场景她好像经历过很多次。
并不多意外, 只是低落了几分钟,就重新收拾了心情。
转过身,意外地和书房门缝里一双稚气瞳孔对上,失落疲惫的神情一扫,又展开灿烂明媚笑容,“小坏蛋,不许偷听爸爸妈妈讲话哦。快回去看书,妈妈一会去检查。”
这样的场景无数次的发生在只有他三人的别墅中。
扶槐也问过叶涵眉。
“爸爸为什么都不说话啊?我昨天去沈知野家里,他的爸爸还会陪他玩赛车,爸爸什么时候能陪我玩赛车啊?”
叶涵眉那时正捧着一本全英文的散文集,听到这个问题时,从书本里抬起头,很难理解她的瞳孔里流露出的晦涩情感。
只记得她弯起嘴角,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回答:“每个人的爸爸都不一样,阿野的爸爸比较热情,小槐的爸爸比较内敛,小槐要理解爸爸。”
扶槐并不理解。
明明街上那么多的一家三口手牵手,为什么他的爸爸从未牵过他的手,也从未牵过妈妈的手呢。
幼儿园里一个朋友告诉他,有些父母离婚了,就不会牵手了,关系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
像陌生人一样。
这就是扶松对叶涵眉的态度。
所以在扶槐的认知里,扶松和叶涵眉应该已经离婚了,只是为了他才住在一起。所以他们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但又过一年,他上了幼儿园大班,却听人说起,“恭喜你啊小槐,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妈妈怀孕了。
扶槐并不清楚爸爸妈妈的关系与妈妈怀孕之间的关系,只是从旁人的描述中,爸爸妈妈应该是很恩爱的关系。
在那段时间,扶松对叶涵眉的态度似乎也确实好了一点。
但也仅仅表现在没有一身酒气地回来。
家里依旧沉默得吓人。
星期五下午,扶松的助理孙叔叔来幼儿园接扶槐回家。
晚上要出席一场晚宴,司机直接将他送到了扶氏公司大楼。叶涵眉还没到,扶松也不知道在哪,反正只有司机王叔和小赵阿姨陪着他。
趁着王叔去停车、小赵阿姨给他泡牛奶的空隙,他溜上了公司大楼顶层。
顶层结构和楼下不同,是一大片的天台花园,以及两间简单的办公室。
在其中一间门口挂着标牌,扶槐认不全字,但是认得【扶松】这两个字。
是爸爸的办公室。
扶槐走上前轻轻敲门,没人应声。
整个顶楼静悄悄的,静谧无声,男孩怯生生地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走进办公室。
偌大一间办公室,宽敞整洁,桌上摆满了他看不懂的纸张和书本,并没有摆任何照片或是什么。
在这样一个静悄悄的环境中,他有些胆怯,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门外传来扶松的声音。
想到他平时在家冷淡又不耐烦的脸色,扶槐意识到自己不能被爸爸发现,不然他又会像以前一样喝着酒、谁也不理会的。
虚岁五岁的小男孩骨架不大,蜷缩着躲进办公桌底下并不困难。
透过办公桌抽屉间隙,能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扶松,另一个男人他没看到脸,只觉得声音很熟悉。
“收拾好了?今晚估计赵家也会到,南山那块地他们也有心思在,今晚估计要提防着点。”
扶松:“嗯,小眉和那个赵丽丽以前是大学同学,说是今晚会去问问。”
“夫人今晚也会去?”
扶松:“嗯,她英文好,晚上有几个英国人在,她可以说两句。”
两人好像从门口走到了办公桌侧面的沙发坐下。
另一个男人咋舌,“啧,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真羡慕你。”
很奇怪的语气,明明说着羡慕,但话语间却好像充满冷意。
扶松:“你知道的,我对她没感情,再生一个也是因为家里老人催得紧,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难挨,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感觉?”
毋庸置疑,这里说的“她”指的就是叶涵眉。
纵使扶松平时对叶涵眉就冷淡,但这样直接的在自己爸爸嘴里听到对妈妈没有感情,还是猝然像针扎进心中,疼得难受。
办公室里,一声很轻的叹气,扶松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并不是刚刚谈论公事时的语气。
低压的、缓慢的耳语在这样静谧的顶楼格外清晰。
“我对着她根本起不来,和她做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扶槐听得不是很懂的一句话。
但依稀也能从话语间感受到,爸爸背叛了妈妈。
一股愤怒涌上胸口,他攥紧了拳头,但仍然不敢出去,继续蹲在办公桌底下,带着单纯的、想要为妈妈打探到更多消息的想法,他继续竖起耳朵。
但却没听到他们说话了。
好奇地,从办公桌后探出头。
目睹了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沙发上坐着的,是他的爸爸和孙叔叔。
而两人正在接吻。
在办公桌下蹲了太久,小腿发麻,加上过于震惊,他从办公桌下面摔了出去。
以这样的方式,打断了正在办公室里缠绵的两人。
后来,自然是以扶松百般解释他们刚刚是在说悄悄话,不要告诉妈妈、也不要告诉任何人结束。
他们将扶槐搪塞了过去,小小的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答应不告诉妈妈。
晚宴上,扶松依旧是外人眼里温柔体贴的好丈夫。
扶槐跟在两人身后,视线的高度刚好落在扶松搂着叶涵眉腰的那只手上。
脑海里不住想的是,爸爸的这只手,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应该是放在孙叔叔的腰上吧?
扶槐并不是好糊弄的小孩。
但凡扶松注意过扶槐的功课,就会发现他上的那家私立幼儿园里每周都有一节生理课。
生理课老师会告诉他们,接吻、抚摸这样的动作,并不是普通朋友之间会做的动作,除了夫妻、情侣之间可以做这样的动作,别人是不可以的。如果有人对他们做这些动作,那就代表着侵犯。
又过一月,是中秋节。
他们一同回了扶家老宅,家里只有爷爷和伯伯一家,长桌晚宴上,扶松依旧是无微不至的温柔丈夫。
扶江生说起,如果生出来的是个妹妹,就取名【栀】
“清似山栀馥似兰。”
他喜欢这句诗。
问扶槐希望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扶槐没有应声。
他其实不希望宝宝出生,因为出生并不会快乐。
饭后,一家人坐在围炉前看电视。
扶槐自作主张,拿过了遥控器,将画面调到了一档爱情偶像剧。
画面里的男女主正在接吻。
叶涵眉自后掩住他的眼,温柔说,“小孩子不能看这个的。”
酝酿了很久,扶槐终于不留痕迹地说出:“可是我之前也看过爸爸这样。”
童稚的话语令全场都静了下来。
扶松的神色在瞬间僵硬,试图上来阻拦扶槐,被他躲开。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扶松,“之前在办公室,爸爸和孙叔叔就在做这个,我看到了的。”
年幼的小孩不懂那些晦涩的脸面、尊严问题。
他只知道为了妈妈,他要揭穿爸爸的谎言,要让大家都知道爸爸一直在撒谎。
但这样的揭穿,直率又伤人。
尤其是对叶涵眉。
扶槐还记得那晚书房,向来严肃又干练的扶江生头一回露出苍老的神情。
他问,“你如果不喜欢小眉,你直接告诉我,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我未必不会接受,你为什么不爱还要娶了人家、欺骗人家,这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扶松,你就真的一点良知都没有吗?我教出了一个畜生吗?啊?”
扶松跪在地上忏悔,声泪俱下地道歉。
叶涵眉捏着手心,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万念俱灰地望着地上的男人。
后来,两人正式离婚。
扶家对叶涵眉有愧,解除了扶松在公司的所有职务,将他赶出家门,勒令不许再回来一步,也不许再出现在孩子面前。
对外只说扶松死了。
叶涵眉卧床一个多月,扶槐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对。
但却是叶涵眉在安慰他,“没事的小槐,你只是选择了你认为正确的方式。”
这样的除名,或许正是扶松所希望的,他终于可以不用隐藏自己、每日面对自己不爱的人和孩子。他果真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后来,小宝宝出生。
很乖巧的妹妹,不哭不闹,从来不给叶涵眉添麻烦。
叶涵眉不愿住在扶家的庄园里,就请了个阿姨,自己带着两个小孩生活。
扶江生对他们母子三人实在愧疚,也不敢提出挽留的话,只给了他们最大程度的帮助和支持。
扶栀逐渐长大,常常会问起爸爸去哪儿了。
扶槐在上小学,已经能够察觉到各种微渺的、苦涩的情感。总会在妹妹问起这个问题时岔开话题,不让她去问妈妈,免得让她伤心。
再往后,扶栀莫名其妙地,在一份陈年报纸上看到一名男子勇救溺水儿童不幸罹难的报道,他的名字就叫扶松,而且刚好是在扶栀出生那年发生的事。
她兴冲冲地问,爸爸是不是救人英雄啊?爸爸好伟大!
扶槐看着报纸愣了好久,半天,才动了动晦涩的瞳孔。
一个复杂的笑容出现在才十岁的小学生脸上,说,“对,这个就是爸爸。”
扶松的事情知道的本来就不多,也就扶家那几个亲戚知道,几个人配合着隐瞒了下来,都告诉扶栀爸爸就是那个救水英雄。
有时候,就连扶槐都差点相信,自己的爸爸真的是个大英雄。
虽然少了个爸爸,但在叶涵眉的悉心教导之下,兄妹俩偶有争执,但还是平和顺利长大。
直到他接到电话说,叶涵眉在去山区支教的路上出了车祸,去世了。
太平间门口,他拿到叶涵眉的手机。
锁屏界面上显示的是三个小时前,扶松发的消息:【小槐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剥夺我见他的权利】
医院走廊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黑白色调的指示牌写着“太平间”三字,闪烁又刺眼。
他缓缓眯起眼睛。
说不明白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一阵反胃恶心,他趴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吐得翻江倒海。
少年穿着高中校服,面无血色,只有双眼赤红,瘦削得令人心疼。
再后来,他和扶栀被扶江生接到身边亲自照顾。
年过半百的老人,扶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历来严于律己,勤勤恳恳。对身边的人越是疼爱、越是倾注期待,便越显得严苛。
高考报志愿,扶槐终于对扶江生强硬的插手行为不满,和扶江生大吵了一架。
再后来,大一,一半出于兴趣、一半也是出于想气气扶江生的幼稚想法,他加入了own。
那时还不叫own电子竞技俱乐部,只能算是个自行组建的小队伍,要资金没资金,要名气没名气的一个队伍,几乎没人看好。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队伍,阴差阳错地,集齐了五个天赋与勤奋共进的选手,一举拿下了那年的s赛冠军,创下本赛区夺冠的历史。
那一年,整个圈子都记住了这两个名字。
own和fuhu。
教练聂一远那时是这么评价他的,“你是我见过的,最鬼才的鬼才。你这双手、你这个脑子,天生就是为电竞而生。扶槐,说真的,我有预感,我们将会改写我们赛区的历史,这个奖杯,你看到了吗,明年、后年,只要你还在役、只要我们还在役,就一定是我们的。”
那时候的扶槐是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条电竞道路上走到底,满腔热情地留下自己的历史。
第二年春季赛,整个队伍的磨合更加融洽,在聂一远的带队下,他们顺利拿下春季赛冠军,再次掀起了国内一片欢呼热浪和追捧。
圈子里人们都说,own是神一样的队伍,史无前例地披荆斩棘,从未见过这样强悍到不用考虑对手是谁的队伍,他们会书写下本赛区的奇迹。
直到那个筹备洲际赛的下午,有人在基地外传话。
“fuhu,有人找你。”
少年挂着头戴耳机,拎着一根雪糕走出基地大门,然后看到了那段被他封死在记忆里,此生都不愿再见到的人,
从扶氏锦衣玉食的生活离开,回归了市井烟火,他整个人显得苍老,眼角添了许多细纹。
仍是记忆里那张脸。
看到扶槐,男人激动地走前了几步,似乎想去拉他的手,却被扶槐躲开。
他的声音生硬冷漠,“你来干什么?”
“小槐,别这样。爸爸是来看你的……”他走前两步,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口袋。
扶槐已经长得比他高了,他看他需要微微仰起头,嘴角挂着一点讨好的笑容,整个人显得卑微又狼狈,“爸爸这些年不是不想来看你,只是……”
“我不想听这些。”扶槐漠然打断了他,“你有事吗,没事就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男人垂下了手,自知两人之间的关系永远也无法修复,只能无力地捏了捏手心,眼底浮过一丝挣扎,“好吧,爸爸只是想说,你很了不起,你的每场比赛我都有在看,小槐,你是爸爸的骄傲。”
他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尽头,少年定定立在原地,很久,胃中突然翻涌,冲到门口的垃圾桶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句话在很长时间里成为他的梦魇。
“你是爸爸的骄傲。”
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烙印在脑海深处的灰暗记忆。
那个霞光暗淡的午后,寂静无声的顶楼办公室,男人暧昧直接的话语,是刺痛的、令人作呕的背叛。
连带着医院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担架推车上的滚轮滚过瓷砖,沉闷作响,交杂着“太平间”三个字,刺眼地晃过眼球。
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坐在赛场上,他就会想起扶松的话。
你的每场比赛我都会看。
你是爸爸的骄傲。
他居然成了他的骄傲。
他的指尖开始发颤,延迟半秒的反应时间很难叫人看出问题,可他自己却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他开始在舞台上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游戏人物死去的短暂几十秒时间内,太平间的灰白色调不断出现在他的面前。
偶尔在接近傍晚时分打比赛,霞光满布,他会恶心地冲进卫生间呕吐。
聂一远以为他是胃出了问题,还带他去医院里看过,但检查半天,只说需要调养调养。
队里条件上去了,配了营养师和心理师。
察觉到扶槐的异样,也找他谈过心理问题。
但扶槐始终三缄其口,有些话,就算烂在肚子里跟着他一起死去,也绝对没有办法说出口。
就那样硬撑着挺过了总决赛,他们顺利再次夺冠。
人们追捧他,夸他是天才,最后一波一人开团又拽又强,简直是在峡谷横着走。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长达五秒的停顿时间里,根本没有什么战术诱引。
是他晦暗的、难堪的记忆纷涌,强势又不可违抗地,将他的思绪打成一团乱麻。
他在s赛总决赛的赛场上,好像身体机能停止,毫无征兆地盯着屏幕出了神。
最后是在队友的提醒下才回过神,绝地反杀,阴差阳错地造就了一挑四开团的史诗级画面。
赛后,扶槐就向聂一远提交了退役说明。
他的状态没办法再打比赛了,上一场是他侥幸而过。如果再这样下去,队友的努力和配合都会被他一人拖累。与其这样,不如趁着新赛季还没开始,趁早物色新队友培养默契。
突如其来的退役申请,他正当黄金年龄,又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是赛区的希望,怎么会说退役就退役。
因为这件事,扶槐和其他队友的关系弄得很僵,更成了电竞圈子骂名最高的选手。
从own离开,任由这样晦暗的记忆带着他沉沦了几年,肉眼可见的,他开始颓然沉郁。
但事情也不尽灰暗,own的其他队员虽然对他很是气愤,但过了两年三年,这样的气愤也缓缓被时间磨平,他们开始尊重和理解不同的选择。
再联系之后,关系倒也不错。
而他在林乌宇这个不大靠谱的心理师指导下,涉足了电竞直播,算是一半脱敏治疗的效果。
紧接着,就是林意七的出现。
古灵精怪的一个小孩。
和他不同。
她像一朵花,灿烂又向阳。
恰如油画牡丹的花语:
一尘不染、被偏爱,被温柔以待。
她是在爱和呵护里长大的小孩,会理所应当地爱人、也会理所应当地索求被爱。
她永远带笑、永远直率。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好像覆盖天幕的灰瓦被凿破了一个洞,阳光和色彩从缝隙里漏了进来,终于眷顾到了他的身上。
自此,生活好像终于有了转机,他被阳光拥抱,他再次踏进赛事队伍。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可就在这样平稳趋好的午后。
扶松又出现了。
好像一夜将他所做的努力又打回原型,属于从前的回忆又铺天盖地袭来,晦暗的、令人作呕的将他吞灭。
……
这样的故事,林意七是头一回听到。
她和扶槐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他经历那些小心翼翼的、敏感的情感试探时,她还在没心没肺地撒娇要爷爷举高高。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的最伤心的事情,不过是傻傻地被人骗走存款。
难以想象,在她抱着游戏机啃雪糕的同一时间点,在另一座城市,他却在干呕着,在记忆深处的晦暗深渊搏斗挣扎。
是超出了林意七认知水平的经历。
她蹲坐在扶槐身侧,很久,竟然想不出话来安慰他。
只觉得语言实在贫瘠,她的阅历也实在单薄,对于他的往事,她竟不知要如何慰藉。
半天,话没说出来,反而先掉了眼泪。
先一步,扶槐将她带进了怀中。
早春薄凉的气温,他的衬衣冰凉,手指也凉得不像话。
“没事的。”他的嗓音发哑,明明是在揭自己的伤疤,却反过来像在安慰林意七,宽大手心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温声说,“抱一抱就好了,没事。”
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
从前是生来就在沼泽,任由晦暗记忆带他沉沦;
而如今见识过阳光,怎甘愿轻易放弃。
走道灯又亮起,林意七的浅色裙摆沾上了点灰,漂亮的眼线也微微晕开一点颜色,像一朵娇滴滴的花朵为他哭泣。
扶槐亲吻过她的眼泪,柔声说,“小宝,回去吧,地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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