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的爹和你的爹不一样，我的爹啊，他不是个好人。”素巧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说玩笑话，但周乐却晓得，素巧的话，说得是真心话。于是周乐握住了素巧的手：“姐姐，他是不是好人，姐姐您也不用放在心上。”

“你瞧，我的爹不是个好人，我的娘又没得早，那许多事情，都要我自己来，来为自己做打算，而我，身边还没有一个李嬷嬷。”素巧的语气越发平静，夏云已经哽咽了一声，在京城的时候，陈家的人曾经说过，素巧看来是个没什么福气的，这样大的福气都承受不了，竟然还被赶出了英国公府。

但夏云晓得，这样的福气素巧并不愿意要，她所求的，也很简单。

“怎么我们在这说话，你倒伤心起来？”素巧伸手摇了摇夏云的手，夏云已经对素巧道：“我就是想到，想到您经历的，比我们经历的还要更难，所以我就伤心了。”

“这也算不上什么。”素巧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接着素巧就笑着说：“来这里半年多了，这半年多，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舒心最平静的日子。”

不用再去看别人的眉眼高低，不用去想着要怎样才能过得好。只用每天想着，吃一点好的，怎么过得开心一些，不用去想那些规矩，许多事情，都不用去想。

“在这人世间，原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周乐感慨地说着，素巧也笑了：“是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

“那我……”周乐只说了这两个字，素巧已经打断她的话：“你的父亲，想来也有他的不得已。”

“我晓得，我这会儿没有埋怨他。”周乐轻声说着，毕竟现在和原先不一样了，经过那番交谈，可以说，周乐也晓得了父亲对自己还是有疼爱的，只是这样的疼爱，会掩盖在规矩之下，会让一个父亲无法对女儿说出牵挂。

规矩，这两个字真是好笑，因为规矩，父亲不能亲近女儿，女儿不能表现出来对父亲的想念。而妻子呢，也要恪守规矩，不能对丈夫放肆。

人人都遵照规矩生活，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挑战规矩。不知道，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她们的日子过得怎样，也许，就跟素巧现在这样，过得自由自在，什么都不在意。

二月十二，这是个好日子，也是柳兰花和刘大牛成亲的日子。娶荒亲的人，原本也不要太多的礼仪，但刘大牛因为遇到这样多的事儿，因此这场婚事，他还是拿出了所有的银子，务必办得好看一些。

刘三叔看着刘大牛办的这些，眉头皱了皱，就对刘大牛道：“你这婚事，这样铺张，到时候还怎么过日子？”

“到时候怎么过日子，自然有过日子的法子。”刘大牛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衫，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刘三叔还想再说上几句，媒婆就已经跑了进来，笑嘻嘻地说：“时候差不多了，该去迎亲了！”

“走！”刘大牛都没有和刘三叔说什么，就跟着媒婆往外走，刘三叔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口中不由嘀咕一句：“这会儿，倒比原先要张扬多了。”

“这成亲是喜事，张扬也平常。”有人接了一句，刘三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外面。

乡下成亲，来迎亲的和送亲的都是周围邻居，媒婆在前面走着，刘大牛跟在后面，一乘小轿披了红，也就算是迎亲的花轿了，后面再来两个人吹着唢呐，也算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进了村子。

“这吹打，还真是老远就听到了。”素巧是寡妇，按了风俗，自然不能出去外面，杜氏也就陪着素巧在里面坐着，听到那唢呐声，杜氏不由感慨一句。

“这村里，要到哪里去寻那细吹细打的？”素巧也只笑了笑，柳兰花今儿是在万德全那边出嫁，迎亲的人呢还是从大门进来，穿过中间的门去往那边，因此这会儿听得格外清楚一些。

“要按了这风俗，您才是这家的主人呢，反而您不能出去。”杜氏这句话让素巧笑了，门帘却被掀了起来，接着宋珍跑进来：“邝姨，兰花姐说，一定要把您请出去受礼，不然她就不肯出嫁。”

杜氏惊讶地看向素巧，出去受礼的只有长辈，但早就说好了，今儿代替柳大娘接受行礼的是万德全夫妻，怎么这会儿又要把素巧请出去？

此时外面也有些混乱，柳兰花身着喜服盖着盖头站在那里，喜娘有些着急，毕竟还有吉时在那等着。倒是万舅母拉着柳兰花的手：“你有心了。”

“若没有邝娘子，此时我还不晓得在哪里呢。这会儿请邝娘子出来，我给她行个礼，也算是全了我的这份心。”若没有素巧，柳兰花必定会被官卖，到那时候，就不晓得被卖到什么地方，而且素巧还安顿了柳大娘，还把柳兰花的婚事办得妥帖。

说一句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媒婆见柳兰花这样说，那眉皱了起来：“只是，这着实不合礼仪。”

“我做的不合礼仪的事儿多了，还在乎这个？”柳兰花的声音不大，但听在刘大牛耳中别是一番滋味，于是刘大牛就对媒婆道：“还请您亲自去请邝娘子出来，我们夫妻都该给她行礼。”

是在婚礼上行礼，而不是等到回门时候请出来受礼，这是完全不同的。

媒婆看了看时辰，也点了点头：“罢了，罢了，都这样了，还在乎别的做什么。”媒婆说完就匆匆地往里面走，此时杜氏已经震惊完了，对宋珍道：“外面的人想来是在拦。”

不等宋珍回答，媒婆就走了进来，见到素巧，媒婆先给素巧磕了一个头，这才对素巧道：“新娘子说，您对她有再造之恩，今日出嫁，理当请您出去受礼。”

“既然如此，那就出去吧。”素巧轻声说了一句，媒婆急忙站起身去扶素巧，素巧还是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袄子，下面是条青色镶银边的裙子，裙子上只略绣了两只飞鸟，发上也只用了一根金簪，几朵小金折花点缀在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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