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站在那里看着，这种欢喜并不是没见过，姐妹们在祖母跟前的时候，也常常要欢欢喜喜，但总觉得那些欢喜藏着些什么东西，也许是嬷嬷们会说，不要跑的太快，又或者，是丫鬟们担心冲撞到了主人。

甚至有时候，祖母的一个眼神，会让姐妹们面上的笑消失，搭讪着离开。

“周姑娘，不如，您也上前瞧瞧。”万舅母大着胆子对周乐说，这可是阁老的孙女，通判没过门的新娘，自己这样的出身，哪里能和她搭上话。

“您是……”周乐的眉微微皱起，素巧已经笑了：“这是我的舅母。”

周乐想起那些传闻，素巧的舅母，那不就是衙役出身，周乐的神色微微一变，素巧已经走到周乐面前，对周乐道：“周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只是……”周乐觉得自己心中所想都被素巧看得清清楚楚，那脸不由红了，想为自己辩解，但又觉得辩解并不是君子所为。

“我晓得你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佛说，六道众生，众生平等，但这世间，还是把人分了三六九等。”素巧十分坦然地说着，周乐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就对素巧道：“我心中并没有……”

周乐的话没说完，就看到素巧面上带上了几分揶揄，周乐不由低头，咽下后面的话，怎么会没有计较呢？身为阁老的孙女，周乐心中自然是能傲视许多女

子的，即便在家中受到的遭遇不公平，但出去外面，没有谁会说周乐什么，而是捧着敬着。

“除去外面的地位，我们都是人。”素巧轻轻地拍了拍周乐的手，安抚地说。周乐惭愧地嗯了一声：“祖父说，我们要做君子，不能傲人，可是有时候，若不傲人，也许自己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我晓得。”素巧只说了这三个字，周乐就看向素巧：“您真的晓得吗？”

“我当然晓得。”素巧看着周乐：“抛开地位、名声，只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很多时候就会快乐许多。”

为了维持住地位，为了在祖母面前能有一席之地，周乐付出了许多，甚至于这桩婚事，也是周乐听说南阳侯府在为苏度说亲时候，周乐想了不少法子，提醒祖母，这家中还有自己这么一个没定亲的姑娘，而两家的门第，是相当的。

继母所生的妹妹已经定亲，堂姐妹们中要不就是已经定亲，要不就是年纪太小，和苏度着实不相当。只要祖母愿意，南阳侯府会选择周家的女儿，周家适龄的女儿只有自己一个。

当昨日，在破庙醒来的时候，周乐就觉得自己费尽心机才让祖母看到自己，定下的这门婚事，烟消云散了。因此周乐开口第一句就是要出家，要先发制人，让人知道自己是个知廉耻的姑娘，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有的事情都照周乐的预想发生，

苏度也明确说了，这桩婚事会继续。周乐是该以退为进的，这样才能让苏度更珍惜自己。可是，昨儿先是宋珍那句，你是谁，让周乐差点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甚至，昨夜对李嬷嬷说出那样的话，而此刻，素巧这一句话，让周乐泪流满面。

“周姑娘，你怎么了？”素巧看着周乐面上的泪，惊讶地叫了一声，周乐泪落得更急，却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紧紧地抓住素巧的袖子：“不在乎名声，地位，可以吗？”

“从昨儿到今儿，大起大落的，这也是难免的。”素巧柔声说着，周乐已经哭得不能自己。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名声、地位，看起来都得到了，但是在素巧眼中，这些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儿。甚至，素巧弃如敝履，周乐越发迷茫了，自己所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李嬷嬷奔了过来，抱住周乐连声哄着，周乐紧紧地拉住李嬷嬷的衣衫：“我想我娘。”

“我可怜的姑娘啊。”李嬷嬷是晓得周乐的心事的，没有人为周乐打算，周乐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昨夜周乐哭成那样，这会儿又对素巧哭，只怕是触动了周乐的心事，但李嬷嬷不能对素巧说出实话。

于是李嬷嬷对素巧道：“邝娘子，我们姑娘许是想起早逝的夫人了。”

“这也是常事。”素巧的声音传来，接着周乐感到素

巧握住了自己的手。

“好好地把你们姑娘送回去吧。”素巧的话刚说完，周乐就紧紧地抓住了素巧的手：“邝娘子，你别走。”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素巧低头，此时阳光照在素巧身上，让素巧笑容显得格外温柔，周乐看着素巧的脸，轻声道：“我所想求的，不外就是地位，不外就是名声，可都得到的时候，我却不欢喜，这是为什么？”

“你该问问你自己的心，问问你的心，到底想要什么？”素巧温柔地说，周乐闭上眼：“我的心告诉我，想要的是父亲的关心，想要的是母亲的疼爱。”

“姑娘。”李嬷嬷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素巧嗯了一声：“我晓得了，你想要一个家。”

一个不用去管规矩，可以放松待着的家。

“姑娘，您这是，还有三天您就要成亲了，到时候，您就有家了。”李嬷嬷觉得周乐简直是在说胡话，在边上着急地说。

“是啊，我成家了，就该有家，可是大姐姐，她不快活。”周乐高声说着，得到名声地位又如何？富贵荣华又如何，子女双全又如何，不快活啊。

“姑娘您这是，没吃过苦，不晓得外面的人都怎么过的，才会觉得自己过得不快活。”李嬷嬷实在无法接受周乐像变了个人一样，高声在周乐耳边说着。

“外面的人，还不是照常过日子。”宋珍插了一句嘴，李嬷嬷看一眼宋珍，

宋珍怎么说都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不是李嬷嬷能应对的，于是李嬷嬷看向素巧，对素巧道：“邝娘子，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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