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世上很多人还是想要娶出身名门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衙役的女儿。衙役，本就是贱籍，生生世世脱不了的。

宋五太太垂下眼帘，素巧看着宋珍：“所以你晓得了，我和你原本都是一样的，你我的母亲，都出身卑贱。但我从不因我的母亲出身卑贱而不欢喜。我的母亲，是天下最好的人。”

温柔善良美丽，不然邝大人也不会甘心情愿娶她。她不应该因为她的出身被人看不起，素巧轻叹一声：“只可惜，她没了的太早了，甚至，我不晓得，她是真得生病了，还是因为有了心结，早早地去了。”

“我……”宋珍不晓得该说什么，问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句：“您见过您的外祖父吗？”

“没有，我只见过舅舅一次。”素巧淡淡地笑了笑，而这一次见面，也是不愉快的，舅舅很生气地离开了，大伯说，以后不要提起这门亲事，你的外祖父，该是京城继母的父亲，而不是你母亲的父亲。

小小的素巧不明白，如同现在的宋珍不明白一样，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这样说。

“我的外祖母，见了我，只能行礼问安。”宋珍说完就看着宋五太太：“五婶婶，您看，我怎么能习惯呢？”

习惯这些规矩，这些规矩，原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宋五太太一时不晓得该怎么说，怎么说似乎都是错的，宋五太太只能长叹一声，却又轻声叮嘱：“这些话

，可不能说出去。”

宋珍和素巧对视一眼，眼里的笑容无奈，每次都是这样，都是这样，仿佛不说出去，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说出去，那些事儿也是发生的了，那些想法，也在自己心中。

“好了，我们好好吃饭。”素巧已经端起酒杯，对宋五太太道：“我敬五婶婶一杯，以后，我们再见到的时候，我就要对你行礼问安了。”

“胡说。”宋五太太握住素巧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条路，很艰辛。”

“但我愿意。”凡事都敌不过三个字，我愿意。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爹娘的往事，又或许是在见到父亲，邝大人脸上的神色，那些神色很复杂，但素巧看了半天，却没有从父亲的脸上，看出对自己到来的欢喜。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的娘念了他许多年，就不该念着，就该当他已经没了，就该当他……素巧把杯中酒喝下，这荣华富贵，已经看过了，这样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日子，不愿意了，再也不愿意了。

宋珍看着杯中的酒，也许，前路很坎坷，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的人生不坎坷？谁的前路是一帆风顺的？

宋珍把杯中酒喝下，宋五太太已经拦住她：“你还小呢，不要喝了。”

“五婶婶，我也不快活极了。”宋珍撒娇地靠在宋五太太肩上，宋五太太拍着她：“怎么不快活？

”

“因为这些，不是我要的。”宋珍伸手比划了一下，就笑了：“五婶婶，我不喜欢到了哪里都一群人跟着我，我也不喜欢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先想一想，这句话是不是不对。”

“人都是这样的。”宋五太太晓得她醉了，轻声安慰着，宋珍点头，却没有点完，头就又重重地打在宋五太太肩上。

宋五太太摸了摸她的额头：“这可不成，要拿醒酒汤来。”

“她今儿和夏云只怕说了许多话，心潮起伏，难免一杯酒就醉了。”素巧也过来摸了摸宋珍的脸，笑着摇头。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在这府内，和我在这府内的日子不一样。”宋五太太的话中带着叹息，素巧瞧着她：“你在这府内，是如鱼得水，不像我们，是入牢笼。”

“国公府还好了，宫中，才是真正的牢笼。”说完宋五太太就笑了：“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说。”

这就是规矩，说出想说的话，却还要说，是我的不是。素巧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

“不辛苦，等你们走了，定会有人说，是我容不下你们，设法把你们赶走了，自己抱着孩子，做这国公府的主母。”宋五太太自嘲地说着，京城中定然会有这样的传闻，毕竟这样的事儿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素巧没有再说话，抬头，一轮圆月在窗外，还有几天，就该开祠堂了，也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宋珍去吴府

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夏云，陈姑娘见宋珍没有带上夏云，并没有询问，依旧如往常一样学完规矩，陪着吴夫人她们说笑几句，宋珍也就告辞。

刚站起身，就有个婆子进来禀告，陈府着人来送东西了。吴夫人急忙笑着站起身：“那就容我告退，去瞧瞧送些什么来。”

“正好也送你外甥女出去。”吴太夫人笑着吩咐，吴夫人应是，也就带着宋珍往外走。

院子里站着个管家娘子，瞧见吴夫人出来，急忙上前行礼：“见过姑太太。”

“原来是小朱嫂子，你把东西交给王家的。”吴夫人吩咐着。小朱嫂子应是，就对吴夫人道：“小的还有句话，想求姑太太一句明示。”

“这会儿有客人呢，你倒问这些，你这是不晓得规矩了？”王嫂子已经在一边厉声说着，小朱嫂子急忙跪下：“是，小的原本不该问的，只是小的女儿，夏云，昨儿听说，被姑娘送给了宋家的表姑娘，所以小的想问问，夏云可好。”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舅母。宋珍站在吴夫人身边，看向这位小朱嫂子，她大概三十多，样貌和夏云有些像。看起来也是精明能干的，只怕是特地等在这里，只求一句话。

“舅母。”宋珍叫了一声，小朱嫂子下意识抬头，但很快就又低头，宋珍叫的舅母自然是吴夫人而不是自己。

“既然这位想晓得夏云的情形，倒不如跟了我回去，让她们母女

见见。”宋珍的话让吴夫人点头：“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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