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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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初寒被武国将士押下楼,她的身影甫一出现,守在驿馆外的梁国的将军就震惊望了过来,连忙下马走到近前询问情况。
“此女从伙房地道逃到了驿馆,询问姓名,谁知她竟说自己是梁王王孙。”杨靖之得了忠顺公指示,客客气气地道出事情原委,但态度却暗藏强硬,“昨夜城中混乱,我武国使团初来乍到不明原委,又顾及此女身份,不敢轻易做决定,还请将军遣人通报一声,告诉大公子他侄女在我们这儿。”
“这……”梁国将军额上出了层汗,被这件事打了个猝不及防,试探道,“武国可将此女[jiao]给我等处置,等我带她见了大公子,大公子自有定夺。”
杨靖之手一拱,道:“不可。”
“既然是梁王王孙,身份贵重,又怕认错人,还是将军即刻派人通传,叫你们大公子来驿馆认一认人吧。”
梁国将军无可奈何,只得派了手下快马加鞭去传信了。
现下睢丘城内每一支受姬桓统领的禁军队伍都有各自的职责,情况未明,他没有接到进一步的命令,不敢轻易将梁王王孙打上“反贼”的名号强行带走,只得按照杨靖之的话来。
商悯也下到了驿馆一楼,坐在一张木椅上慢慢等待。忠顺公双手背在身后,双眼默默看向门外。
武国将士军容整齐,梁国禁军气息肃杀。
这一夜,睢丘内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是被牵连,又有多少梁王的后代被杀?
过了约莫两刻钟,一队盔甲长枪上血迹斑斑的禁军队伍簇拥着一人骑马而来,那人穿着宽大的盔甲,但盔甲和披风上未沾分毫鲜血,他没有拿着长枪长矛,腰间配置的是长剑。
商悯嘴角[chou]了一下,看出姬桓大腹便便身体虚胖武艺不[jing],拿不动沉重的长枪,只能佩剑。
禁军队伍停了下来,姬桓排众而出,梁国军和武国军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道路让他通行。
他翻身下马,臃肿的身材使盔甲穿在他身上有一些四不像,没有将军的威势,反而像套了壳的乌[gui],他下马的动作也很有些滑稽,圆滚滚的身体简直像是从马上滚了下来。
但是没人敢笑,因为他是宫变之夜的最终赢家,即将登上王位的梁国大公子。
商悯看着走到驿馆中的姬桓,起身与叔父相迎。
“昨夜真是热闹啊,姬桓兄。”忠顺公笑道,“看到姬桓兄安然无恙,在下就安心了。”
“贤弟哪里话,只是有叛贼作乱罢了,一夜过去已被我悉数镇压。”伸手不打笑脸人,姬桓也温和有礼。
他说完这句话转眼间就换上了一副悲伤哀切的面孔,“只是我父王被歹人所害,待我率禁军冲进王宫护驾……父王已经遭遇不测了。”
好个姬桓,三言两语就把宫变夺权变成了进宫护驾。
商悯眉毛一动,眼神不着痕迹地瞥向跪在角落里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的姬初寒。
看来谋反弑父的屎盆子是必定要扣在
姬初寒的父亲梁王三公子身上了,谁让他们昨晚正好在侍疾呢?
姬桓来驿馆,怕不是为了姬初寒,而是为了稳住武国,好让武国与他统一[kou]径。
武国的使团,姬桓是万万不敢动的,这其中的政治牵扯过大。
不能动人,那就无法彻底封[kou]。武国使团去了宿阳会不会搬弄是非挑起争端,指责他得位不正,让宿阳群臣和其他诸侯国对他群起而攻之?
姬桓敢弑父杀亲,但是想要成为一国君主的他不得不顾忌自己身为王的颜面,他需要他人认为他得位是名正言顺……
哪怕有人能猜到真相,哪怕这名正言顺只存在于表面上,也依然能给姬桓省去很多麻烦。
忠顺公一下子听出了姬桓的话外音,他笑意不变,侧身道:“姬桓兄请坐。”
姬桓也未推脱,直接坐在了驿馆的木椅上。
忠顺公对商悯使了个眼[se],商悯一愣,思考一瞬,上前装作一副不忿地样子道:“舅父,昨夜动乱我不安了一夜,生怕有人闯进来要加害于我和叔父,结果还真有人闯了进来。”
她手一指,角落里姬初寒正在发抖。
商悯故意道:“舅父,我武国使团住的驿馆中居然有暗道,这如何得了?要是有刺客藏在其中,那我和叔父岂不是要遭遇不测?”
姬桓表情一滞,没想到这小崽子没等他问姬初寒的事反倒抢先一步给他扣了顶黑锅。
试图谋害武国朝贡使团,这罪名不小。
这些话由忠顺公说出来不大合适,由商悯这个少不经事的孩子说出来正好,既能表达武国态度,又不至于让姬桓难堪。
“此事是我疏忽了,悯儿勿怪。”姬桓安抚道,“地道乃是旧梁所留,我父王被封为梁王入主王宫后,旧梁所挖地道荒废大半,驿馆地道我并不知情,也没想到有人能通过那儿闯入,等今[ri]事了,我就让人把这地道给封埋起来。”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舅父了。”商悯复又看向姬初寒,“这从地道中闯进来的姑娘跟我年龄相仿,瞧着很是面善,我一问身份,她竟然说自己是梁王王孙姬初寒,舅父且看看此人有没有假冒身份?”
姬桓装模作样地耷拉着眼皮瞧了几眼,喉咙里冒出一声冷笑,“不错,正是我那好弟弟的次女。爹娘谋反被诛,忘了这个漏网之鱼。”
他高声一喊:“来人!将她带走!”
外间梁国将士立马进入驿馆要去拿人。
忠顺公适时开[kou]道:“且慢!姬桓兄请听我一言。”
姬桓眉毛微挑,右手抬了起来,进来拿人的梁国将士动作一停,立到了一边。
“贤弟何事啊?”姬桓笑眯眯道,“姬初寒父母是反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本公子是她的亲大伯,亦不能放过叛贼之后。”
他那架势哪有被阻挠后的恼怒,反倒像好整以暇就等着忠顺公开[kou]了。
身为姬初寒的亲大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姬初寒身上流着何人的血?他又不蠢,一听将
士传的信就知道忠顺公这边态度有异,不想轻易[jiao]出姬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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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桓脸上的笑意骤然加深。
一句话,一锤定音,昨夜乱象已然有了定[xing]。
是叛贼作乱,而非他姬桓[bi]宫谋反。
没有忠顺公的承认,他登位也已是定局,区别只在于麻烦多寡罢了,能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姬桓不想登位后还要对众多诸侯国掰扯他得位正不正。
这些诸侯国未必在乎他得位正不正,也不在乎梁王到底是病逝还是被杀,他们就是想给梁国添点堵。所以姬桓需要武国的一个态度,一个强国的认可,能让他省去很多功夫。
“可姬桓兄,这姬初寒年龄还这般小,她身上留着我武国王族的血,我算是她的叔父,悯儿也见之亲切。其外祖父商敛臣曾为我武国立过功,他的后人,于情于理,我和悯儿都该照顾一二。”忠顺公道,“父母一时糊涂,受[jian]人蛊惑犯下的罪,何必要怪罪在孩子身上呢?”
姬桓看着忠顺公,像是在权衡,没有说话。
忠顺公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姬桓说三公子是反贼,忠顺公说三公子是受[jian]人蛊惑,这就是给了姬桓转圜的余地,毕竟主犯从犯间罪责是有区别的,后者不必殃及家人。
可是这个理由当然不够姬桓放过姬初寒,所以忠顺公顺势说出了商悯的提议,“不知梁国派去宿阳的人选,是否已经敲定?”
姬桓笑了,“未曾敲定。手心手背都是[rou],父王派谁去都是不舍,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忠顺公也笑了,“姬桓兄,这现成的人选不就摆在你面前吗?”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姬桓马上就明白了忠顺公的意思。
他不想立刻答应,只道:“为质事大,派谁去要经过朝臣商议。不过贤弟说得在理,为兄会好好考虑的。”
姬桓沉吟少顷,抬首对梁国将士道:“还不快把我侄女初寒请回宫里。”
梁国将士这次不再粗暴拿人,而是一人一边把腿吓软的姬初寒架了起来,送到了外边,她惶恐地回头看了一眼商悯和忠顺公,很快就被层层叠叠的铠甲和将士挡住了视线。
姬桓到底是没当场答应忠顺公的提议,不过他最后软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起码他留下姬初寒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
武国使团与姬桓驿馆相见,算是隐晦地做了一个[jiao]易。
武国使团去了宿阳不会乱嚼舌根,不会阻碍姬桓掌权,姬桓也要满足武国微不足道的小条件。
对于姬桓来说,流放一个不值得费心思的侄女当然算是微不足道的小条件。
……
原本武国使团计划在睢丘停留一[ri]就走,可由于姬桓那夜掀起动乱,使团不得不多逗留了两[ri]。
三[ri]后,马匹和车驾清点完毕,朝贡礼一一装运,他们要离开睢丘了。
梁国王宫,主殿内。
姬桓端坐在殿上,
() 手不住抚摸身下触感厚重的王座,
脸上带着一种迷蒙的美梦初醒的满足笑容。
内侍领着姬初寒走到殿前,
他的笑容倏忽收起,又变成了那个为人圆滑老成持重的姬桓。
内侍和姬初寒都低着头,没有看到方才他脸上堪称怪异的微笑。
姬初寒唯唯诺诺地跪在殿内,内侍退了出去,唯余姬桓垂眼看着她。
“初寒,本王已决意派你为质。”姬桓慢声道。
他看着下方的小姑娘脸上生出不可置信的欣喜,猛然抬头看他,但是他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说:“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你需要替我办一件事……也许不止一件事。”
姬初寒满脸的欣喜褪去,她谨慎道:“王上请讲。”
这声“王上”让姬桓极度满意,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了起来:“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要你和武国的大公主商悯做朋友,最好是能[jiao]心的那种好朋友,让她信任你,这不难做到。”
“然后呢?”姬初寒抿着唇。
“下一步的事下一步再吩咐你。”姬桓从袖子中取出一物,扔在姬初寒面前。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一个小瓶子滚到她腿边。
那是一只样式古旧的黑[se]玉瓶,透过半透明的瓶身能看出有一条蜈蚣一样的活虫子在翻腾游弋。
“南疆蛊虫……这是要我给商悯下的蛊吗?”姬初寒认出了此物,不禁心生惧意。
“傻孩子。”姬桓和颜悦[se]道,“这是你要吃的蛊。”
寒意攀了上来,姬初寒的手臂起了一层[ji]皮疙瘩,她捡起瓶子,望着其中翻腾的蛊虫,又抬头去看姬桓。
她的大伯父正凝视着她。
他一句话没说,但是姬初寒懂了。
吃下这个蛊虫,她才能活着去宿阳,哪怕是生不如死,她也是活着的。
姬初寒打开盛放蛊虫的瓶子,眼睛一闭,将虫子倒入[kou]中。
虫子挣扎着钻入她的喉管,剧痛霎时间从腹部升起,她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了起来,那种痛就像是有无数的毒虫在噬咬她的血[rou],简直要把她的内脏分食殆尽。
当她实在撑不住要晕过去时,一双长靴出现在她面前。
姬桓微笑着再度拿出一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丹药塞进她嘴里。
疼痛立刻减轻,姬初寒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一个月一颗,才能压制蛊虫。”姬桓道,“初寒,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姬初寒嘴唇动了动,苍白如雪的脸上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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