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互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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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亲缘,商悯也该叫姬初寒一声姐姐。
但各国王族都有亲缘关系,往上数几代,谁没有和他国后裔通婚过?
真要论血统,商悯和燕、郑、旧梁、翟、宋、赵六个王族皆有亲戚关系,并且这亲戚关系还不是胡乱攀扯的,往上追溯都有宗谱可以查证。
所以当姬初寒出现在商悯面前,她的第一反应是——“姐姐你谁啊?”
她皱眉仔细打量这个少女,心道麻烦。
血脉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东西,可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王族宗室因此连结紧密、一致对外,同时也相互倾轧、同室[cao]戈。
一个血脉疏远的亲戚,真不值得武国使团冒着偌大的风险帮她。
在这种场合,商悯一个人做不了主,她仰头去看叔父的脸[se],见叔父也在低头望她。
商悯犹豫一瞬,动作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忠顺公也是这种想法,他复看向姬初寒,声音漠然:“你姓姬,入梁国宗谱,是梁王的王孙,武国不能[cha]手梁国王族内部的事,你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这话还是留了余地的,忠顺公没有把姬初寒抓起来[jiao]给外头的梁国军已经仁至义尽,他的意思是武国使团上下会对见到姬初寒一事缄[kou]不言,除非梁国一方主动询问。
能不能跑,就看姬初寒的造化了。
姬初寒一颤,如梦初醒般从袖中取出一黑漆漆的令牌,手忙脚乱地呈给忠顺公,由于她的手一直在抖,令牌咚地掉到了地上。
这令牌样式有点眼[shu]……商悯眼神一凝,先姬初寒一步弯腰捡起了令牌。
令牌上写着“武”字,质感沉重,与商悯常常佩戴的虎纹玉佩样式相似。
在离家之前,商溯曾经专门[jiao]代过她一些武国王族的重要事项,这黑铁王令是只有立过大功的宗室成员才可以获得的,能传给后代,是一种身份和荣誉的象征。
类比一下,相当于各类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尚方宝剑”或者“皇马褂”,本身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它所拥有的权力,甚至可以说黑铁王令根本就不具备特殊权力,因为它有没有权力,只有武王说了算。
非要说的话,这黑铁王令大概代表的是“面子”,王族的面子。
把它当着武王的面拿出来,就相当于是在对武王说:“我为王族流过血立过功,您就给我个面子,允诺我这件事吧。”
到底给不给这个面子,当然也是武王拍板决定。
但不可否认的是,王令持有者只要犯的错不大,或者央求的事儿不难办,大部分的王都会给几分薄面。
看清这个黑铁王令的时候,商悯表情变幻,一时间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她道:“既然你是梁王王孙,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不是一枚王令可以解决的。”
“姬桓已收买王宫禁军围住全城,城外亦有重兵,其他姑姑叔伯怕也遭遇不测,没有大臣敢冒着风险收
留我这个梁王王孙。”
她咬着嘴唇道,“初寒无处可逃,亦无处可去了。看在外祖父曾为武国建功的份上,求叔父和妹妹不要赶我走。”
她眼中的恐惧和无助简直要溢出来,“我别无所求,只想逃出睢丘,叔父妹妹出城后把我丢在路上也行,我只想离开睢丘!”
姬初寒恐怕确实是被[bi]得走投无路了,只能抓住这个救命稻[cao]。睢丘地道虽然通往全城要处,但又不是哪个地方都能去,跑不对地方,等她的就是被杀,姬初寒能想到来驿馆求援也是孤注一掷。
忠顺公看了她半晌,道:“梁王是否已经逝世?”
“昨夜是我们一家在侍疾,王爷爷好好的,病情已有所缓和,但是夜里宫外[sao]乱,姬桓派兵马冲入王宫,我们一家只能逃命。”姬初寒虽惊慌,但话说得清晰,“王爷爷应当已遭遇不测。”
商悯怔住,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原来梁王昨夜根本就没有病逝,是姬桓先忍不住了!这一晚他不仅要杀自己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还要杀了自己的父亲!
果然够狠。
她眼皮跳了一下,随即想到,姬桓率兵[bi]宫时机把握得极好极好。
武国使团刚来睢丘,但凡是正常人的思维,看到武国这三千兵马和浩浩[dang][dang]的朝贡车队,都会想等他们这伙儿人离开再发动兵变,以免横生[bo]折。
姬桓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挑着武国朝贡使团来睢丘的大[ri]子发动了宫变!其他公主公子守备松懈,立马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这份果决和狠是多少人做不到的?
叔父商泓说姬桓在行军打仗方面没有才能,商悯方才也猜他在政事上没什么手腕。
可这份果决和狠,就是姬桓最大的才能,行军打仗的能力对于他来说几乎无关紧要,只要他会用猛将,会用贤臣,何愁坐不稳这江山?
“叔父。”商悯抬头喊了一声。
忠顺公苦笑一声,低头看她,又将目光移向姬初寒。
姬初寒垂头跪着,肩膀轻微颤抖,不敢抬头去看他们两人的脸[se]。仿佛断头铡已经悬在了她的脖子上,就等他们二人开[kou]宣判她是生是死。
血脉也许是亲情产生的基础,但绝对不是亲情的全部。
对于商悯来说,姬初寒仅仅是一个陌生人,要是把姬初寒认作亲人,那天下各个诸侯国宗室皆是商悯亲人。黑铁王令代表的身份和荣誉无法解此刻危难,武国人认这个令牌,可是梁国不认,姬桓不认。
梁国宫变,非武国朝贡使团所能参与。
“叔父,我有一提议。”商悯突然道。
忠顺公道:“但说无妨。”
“我们把姬初寒[jiao]出去。”她认真道。
姬初寒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一下子委顿在地,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气。
忠顺公早有预料地叹道:“然后呢?悯儿切记把话一次[xing]说完,免得吓到人。”
“把姬初寒[jiao]出去,叫姬桓卖我们武国一
个面子。()”
“?()?[()”
她慢慢道,“这时我们趁势提出想要姬桓留初寒一命,姬桓必然不会答应,因为他又不傻,不会放任这么一个人活着。可要是我们紧跟着提议,让姬初寒为梁国质子,为质宿阳,远离睢丘,说不定他就会顺势答应了呢?”
忠顺公幽幽道:“可以是可以,提议而已,都可以提,但是姬桓可以选择不接受。”他眼神垂下,落到姬初寒身上,“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商悯这么提议,当然也是深思[shu]虑过的。
她最大的考量是保住武、梁二国维系在表面上的“友好”邦[jiao]关系,其次的考量是保住姬初寒的小命。
姬初寒能从地道摸到驿馆,难道姬桓就做不到吗?恐怕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要是姬桓主动找到武国使团要他们[jiao]人,那场面就会闹得很难看了,双方都不好收场。
再说姬初寒,她父母兄长都死了,支持三公子登位的大臣恐怕也要遭殃了。姬初寒才十三岁,既没有政治手腕,也不具备领兵打仗的才能和生存的本领,身边还没有护卫私军保护,就算她能侥幸逃出城,又该怎么活下来?怎么逃过搜捕?
横竖都是死,不管怎么走都会被姬桓[bi]到绝路。
索[xing]武国一不做二不休,[jiao]出姬初寒,维护邦[jiao]关系,全了姬桓的面子,再向姬桓提议“流放”姬初寒,让她当质子去。
要是姬桓上道也卖武国个面子,双方互相卖面子互相成全,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面子这东西,有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重若千金。
大国的面子值钱,但这个值钱是建立在双方国家没有撕破脸皮的基础上的。
商悯觉得,脸皮还是不要被撕破的好。
然而就像叔父所说的那样,姬桓完全可以不卖面子,不接受武国的提议,那等待姬初寒的就是死。
“你选吧,初寒,我们给你两个选择。”忠顺公弯腰把还在发抖的小姑娘搀扶了起来,“第一个选择是你回地道,不管逃去哪里都好,我武国使团不会带你逃离睢丘,但也不会告诉姬桓曾在这儿见过你。第二个选择是我们把你[jiao]出去,向姬桓提议派你为质,至于他接受不接受,那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商悯也在看姬初寒。
要是换她处在姬初寒的位置上,她会选第二个选项。
反正选哪个都有很大的可能死掉,去宿阳为质,起码能活得安稳一点点,只要老老实实缩着,姬桓大抵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侄女,他也不会脑子突然[chou]风把姬初寒召回国。
姬初寒年少,上头又有父亲和长兄,姬桓投注在这个小姑娘身上的视线本来就有限,他的首要目标是杀了三公子及其长子,至于初寒,她还远没有成长到能够成事的年龄,杀她只是顺手施为,以斩[cao]除根。
而为质之事,燕皇的要求是派遣各诸侯王直系后代。姬初寒为梁王王孙,有资格为质。对于其他诸侯国来说,派子女为质无异于被燕皇掐住喉咙威胁,但对于梁国就没有这样的担忧,因为梁国本来就是燕皇豢养的狗,派谁去为质都一样,走过场而已。
这个面子姬桓还是有可能卖一卖的,即便可能[xing]较小。
就看姬初寒敢不敢用这微小的可能[xing]去赌未来的安稳了。
姬初寒呆呆地看着商悯和忠顺公,指甲把手心掐出了血。
很久很久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哽咽地说:“我……愿意听从大公主提议。”
忠顺公看着姬初寒道:“不管你今后能不能活下来,我都希望你知道,今[ri]武国已仁至义尽。”
作为血脉亲人,他们的举动在姬初寒看来或许无情,但绝不会比她真正的亲人——大公子姬桓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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