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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那个梦里,她在狱卒叫她的第一时间,就站起来冲了过去。

  这次她一迟缓,反而是张伯先向她行礼,恭敬道:“小姐。”

  “你还愣着做什么呀?”

  见洛婉清不动,姚泽兰等不及,一把拉起她,高兴道:“赶紧走啊。”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看着恭敬站在门[kou]的人,感觉自己似乎是走向虎[kou]深渊。

  梦里的每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洛婉清站在张伯面前时,感觉自己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拖着她的姚泽兰察觉她异常,疑惑转头:“婉清,你怎么了?”

  “没事。”

  洛婉清[bi]着自己镇定下来,抬眼看向张伯,压住所有恐惧,用梦里她的回应试探着道:“张伯,是少言让你来的?他人呢?”

  “公子事务繁忙,无暇[chou]身,特意命老奴前来探望小姐和夫人,”张伯笑着朝着姚泽兰行了个礼,一字一句吐出和洛婉清梦中一模一样的句子,随后看向洛婉清,“顺道给小姐递个消息,还望小姐做好准备。”

  听着这话,洛婉清震惊抬眼。

  张伯没有迟疑,他每一个动作都在洛婉清预料之中,他重复着梦境里的每一个细节,他先是拿出一个刚好握在手掌中的金瓶,又拿出一把通体黝黑的匕首,随后将两个物件一左一右拿在手中,递到洛婉清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姚泽兰察觉不对,面上起疑。

  张伯没有理会姚泽兰,他只看着洛婉清,眼中带了几分怜悯,叹息道:“公子说,老爷的案子他已经尽力,但铁证如山,他无力回天,如今洛家判决已下,老爷被判死罪,其余家眷流放,公子如今唯一能为小姐做的,就是多给小姐几个选择。这一瓶是剧毒,见血封喉,没有任何痛苦。”

  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话出来,姚泽兰睁大了眼,洛婉清却慢慢冷静下来。

  张伯又将匕首探了探,递到洛婉清面前,继续道:“又或者是选这一把匕首,削铁如泥,小姐拿着,可作防身。”

  洛婉清没说话,她静静看着这两样东西,只觉世事荒谬。

  姚泽兰反应过来,着急开[kou]:“张伯,这是什么意思?少言是不管我们了吗?张伯,你让少言过来,洛家没做这些事,我们还有回转的余地!你让他过来……”

  “小姐。”

  张伯根本没有管姚泽兰,他看着一言不发、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洛婉清,语重心长:“您别太过伤心,其实公子心里有你,他给你这些,也是为你好。他让我为您转达一句话……”

  “在他心里,虽未与我成亲,但已经把我当作妻子。”

  洛婉清径直出声,张伯一愣,随后就看面前这个清丽女子抬眼,眼里仿佛是压了火,咬牙一字一句询问:“边境长路漫漫,还望我替他守贞?”

  “啊……对!”张伯震惊点头,疑惑开[kou],“您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

  恐惧彻底淹没她,她终于觉得这不是梦了,她忍不住死死抓住袖子,克制住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

  那个梦里,她就是信了这句话,拿着那瓶毒药,走了千里的路,一生困死在岭南,用这条命等了他一辈子!

  等到家破人亡,等到自己疾病缠身,像冤魂厉鬼留存于人间,[ri][ri]夜夜在等他江少言不得好死的喜讯!

  可她等不到。

  她一生都没能等到,甚至没能离开岭南,再见他一眼。

  “我要见他!”

  恐惧和愤怒一起涌来,执念脱[kou]而出。

  张伯无奈一笑,试图继续敷衍她:“小姐,若是能来见您,公子就来了,只是他的确事务繁忙……”

  话没说完,洛婉清骤然伸手,从张伯手中一把抢过匕首。

  众人大惊,狱卒瞬间拔刀,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看洛婉清拔出匕首,却是抵在了自己脖子上,与周边人拉开距离,大喝出声:“让我见他!”

  “小姐。”

  看见她以命相[bi],张伯却也不惧,仿佛是看一个孩子一般,无奈道:“你不要使[xing]子了,把匕首放下。”

  说着,张伯甚至将那瓶毒药往前推了一些,温和道:“您若要寻死,用这个,不疼。”

  “你说这什么胡话!”

  听得这话,姚泽兰反应过来,怒喝出声,随后转头看着洛婉清,小心翼翼道:“婉清,你不要冲动,一个男人而已,你还有爹娘,别做傻事。把匕首给我。”

  “你去告诉他——”

  洛婉清没有理会姚泽兰,盯着神[se]淡定得张伯,咬牙开[kou]:“他江少言,五年前为我洛氏所救,我洛氏将其视为半子,从不曾有半点怠慢,我与他乃媒妁之言定下的未婚夫妻,如今我洛家判决未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应来见我。若他不来,我便当他移情别恋,心中有愧,无颜面见我。我今[ri]便自戕在此,以告他寡廉鲜耻,忘恩负义,今[ri]在场数百来人皆可见证,”说着,洛婉清骤然提声,“[ri]后庙堂青史,他江少言都沾着我洛婉清的血,休想干干净净!”

  听到这话,张伯面[se]巨变。

  其他人听不明白,他却是清楚知道。

  若江少言是个普通人,洛婉清这番话自然没什么分量。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逻辑。

  可偏生,江少言是皇子。

  现下这件事已经送往东都,江南高层许多官员都已知晓,说江少言见不到洛婉清,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现下江少言与郑璧月的确又已经见了面,[ri]后或许还会成婚,洛婉清今[ri]若是因为见不到江少言死在这里,[ri]后这必定是政敌疯狂攻击江、郑两家的巨大污点。

  毕竟洛家有恩于他,这一点确凿无疑,就连圣上都已经知晓。

  张伯稍微一想,便知道这事儿他拿不了主意,忙道:“小姐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公子问问,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让公子进来见您。”

  这话开[kou],洛婉清心中一沉,便知自己拿着梦里的信息赌对了。

  “我只给半个时辰。”

  洛婉清微微抬头,刀刃一抵,鲜血就流了下来,张伯脸[se]微变,就听洛婉清压低了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警告:“半个时辰,他若不来,我必以命污他!”

  张伯神[se]一震,他不可思议抬头,不明白一贯温和的洛婉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咄咄[bi]人。

  看着面前女子笃定中带了几分疯狂的神[se],他咽了咽[kou]水,好半天,才慌忙点头:“是,老奴这就去请公子。”

  说着,张伯同旁边狱卒打了个招呼,急急转身离开。

  等张伯一走,洛婉清松懈下来,姚泽兰赶忙上前,一把抓住洛婉清握着匕首的手,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呀?就算你气恼他,也不能拿自己的[xing]命开玩笑!”

  听到这话,洛婉清一顿,她抬头看着面前眼中带着责怪和忧虑的母亲,想起梦境里她倒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嘴唇颤颤。

  好久,她才沙哑开[kou]:“对不起,娘,可我必须见他。”

  她要见他。

  是真是假,她都得见他。

  是假的她要问清楚。

  是真的……若是真的……

  洛婉清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她握着手中匕首,恨恨咬牙——她必手刃了他!

  姚泽兰听着她的话,倒也没察觉她这百转千折的情绪,只叹了[kou]气:  “你这孩子……”

  她似想骂她,但又想到自己这女儿平[ri]对江少言的心意,如今想必是难过至极,倒也不敢在伤[kou]上撒盐,只能恨铁不成钢道:“不管怎么样,不能做傻事儿,知不知道?”

  洛婉清没接话,抿了抿唇,姚泽兰还想说什么,就见张伯又急急忙忙走了回来。

  “小姐,”张伯脸上带着喜[se],高兴道,“您这边请。”

  听到这话,姚泽兰一愣,有些不可思议:“你这就问回来了?”

  说完,姚泽兰骤然反应过来,大怒道:“江少言就在这里?!”

  “夫人……”张伯讪笑,似是在思考怎么向暴怒中的姚泽兰解释,然而洛婉清却十分平静,她抬手按住姚泽兰,淡道,“娘,别生气。”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狱卒,平静道:“开门吧。”

  狱卒看了张伯一眼,张伯朝对方点点头,对方迟疑片刻,似是想到长官命令,终于还是给洛婉清开了牢房大门。

  洛婉清将匕首合上,转头看向姚泽兰,安抚了一句“娘,别担心,我去问清楚就回来”后,便拿着匕首跟着张伯离开。

  狱卒似乎早就得了信,并没有管他们,张伯给她引路,一面走一面解释:“公子也是刚到,我还说他来不了,没想到公子最后还是处理了庶务,赶着过来见您。您千万别辜负他一番心意误会他……”

  洛婉清没把他这些话听进耳里,终归是骗人的话,以前她可能会信,现在却不会了。

  处处是破绽……不,是敷衍。

  可梦里的她,却就信了这份敷衍。

  “小姐,到了。”

  前方张伯止步,洛婉清顿住步子,抬眼看去,就见前方是一间开了门小房间。

  房间里坐了个人,可以看见对方露出的衣角。

  “公子已经在里面等您,老奴就不进去了,您请。”

  洛婉清没说话,她握紧匕首,深吸了一[kou]气,终于才提步上前。

  进入房间,她便觉寒风带着一股冷香而来,铺面拂过她的鼻尖。

  她追着香味抬眼,长桌之后,青年坐在太师椅上,一身湖蓝[se]锦服,头发由玉冠半挽,恍若水墨勾勒的眉眼低垂,看着那颇为书生气的手上握着的茶壶。

  茶水自壶中倾泻而下,在空中激起白雾。

  “小姐。”

  水声朗朗,他徐徐抬头,一双温和又平静的眼,仿佛是早秋清晨带着雾气的湖面,倒映着她的影子,遥遥轻唤:“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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